格蕾将纷杂的思绪抛之脑后。
散播教义，扩大版图——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听起来像是某个自诩正义的野心家会说的话。
格蕾不想当圣母，更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当救世主。可话虽如此，至少不能对眼前的疾苦都视而不见。
下意识地想要拿些东西，突然尴尬地意识到自己出了神国也基本等于身无分文。重生后就再也没有缺衣少食，印象中为钱发愁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好在食物还有些富余。
一些散发着淡淡麦香的麦饼，还有几颗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彩虹果实。果实是神国特有的品种，产量不高，是格蕾最钟爱的食物。
格蕾咽下不自觉分泌出的口水。
“这些……你先拿着吧。”
格蕾将布袋递到瑞德面前，语气尽量自然，“麦饼能顶些时候，彩虹果实……对身体好，给你家人吃。”
瑞德愣住了，看着布袋里的食物，喉咙动了动，却没有立刻接过来。
他能看出这些食物的精致，吃惯黑面包的边境人民已经许久没有精加工的米面下肚，水果更是稀罕物。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
格蕾把布袋往他手里塞了塞，“就当是……提前支付的报酬。”
“报酬？”
“我对帝国的事情很好奇，以后希望你能当我的向导。这些就当是定金，下次见面我会带更多食物作为你的酬劳，怎么样？”
她说得很轻松，只是提议一个平等的交易，而非施舍。
瑞德有些犹豫，但看着怀里那些能解燃眉之急的食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您，格蕾小姐。”
“那说好咯。快回去吧，别让家人担心。”
格蕾挥了挥手，“记得藏好，别被人看见了。”
瑞德用力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食物揣好，向格蕾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朝着矿道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回过头见格蕾还站在原地，加快脚步消失在矿洞的阴影里。
直到少年的身影彻底不见，格蕾才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屏障的方向走去。
确认那些士兵离开后，指尖再次触及屏障。淡金色的光幕愈发稳定，那道半尺宽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消失，最终只留下一片平滑的光壁，仿佛从未有过裂痕。
做完这一切，格蕾轻轻舒了口气。
正想召唤藏在附近的艾拉，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还是有些不放心。
格蕾咬了咬唇，最终决定去看看。
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确认他们安全了，自己再回去也不迟。
她重新拉低兜帽，遮住脸和犄角。
辨认了一下瑞德离开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朝着他所说的镇子潜行。
镇子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繁荣的痕迹，只是如今已经被尘土和锈迹掩盖。
偶尔能看到几个镇民，面黄肌瘦，看到格蕾这个陌生的身影，也只是多瞥几眼，便移开了目光，连好奇的力气都没有。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在路边嗅着垃圾，见到人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尾巴。
格蕾感觉心情有点沉闷。
她按照瑞德描述的方位，很快找到了他家——那是一间比周围房屋更破旧的砖瓦房屋。
她刚想上前敲门，院子里就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少废话！秋收的三成谷物不能再拖了！”
格蕾的脚步顿住了，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绕到院侧透过窗户的缝隙向里望去。
一个穿着税吏制服的男人正叉着腰，满脸不耐烦地站在院子中央，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瑞德的母亲声音嘶哑地哀求：
“大人，求求您再宽限几天吧，家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孩子他爹还病着，小女儿也……”
“关我什么事？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交税！还有你儿子的徭役，我可是一再宽限了！”
就在这时瑞德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你想怎么样？”
“小子，终于不躲了？”
税吏上下打量了瑞德一眼，目光落在他腰间鼓鼓的布袋上，眼睛顿时亮了。
“藏了好东西啊？拿出来看看！”
不等瑞德反抗，税吏就一把抢过他腰间的布袋，粗鲁地打开，顿时眉开眼笑：
“不错啊，看来你们家也没穷到那份上嘛。”
“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瑞德急了，想上前抢夺，却被税吏一脚踹倒在地。
“你的东西？在这片土地上，所有东西都是领主大人的！”
税吏掂了掂布袋，满意地塞到自己怀里，“这些东西嘛，刚好够抵你们家的税。不过，徭役还是不能免。”
“你！”
瑞德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胸口一阵发闷。
“多少钱可以抵摇役？”
所有人都愣住了，转头看向门口。
格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灰色的斗篷显得有些突兀，兜帽下的目光冷冷地落在税吏身上。
“格蕾小姐？你怎么来了？”
瑞德又惊又喜，随即又变得紧张起来，生怕格蕾受到牵连，“他是领主的人，你快走吧！”
税吏皱了皱眉，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你是谁？这里没你的事。”
格蕾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瑞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怕，然后走进院中，再次将目光转向税吏：
“我问你，多少钱可以抵他的徭役？”
税吏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格蕾，见她穿着普通的灰色斗篷，看不出什么身份，但语气却异常平静，不像是一般的平民。
他眼珠一转，伸出四根手指：
“最少四枚银币！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四枚银币，几乎是普通家庭一个月的开销。
格蕾对帝国的货币没什么概念，但从瑞德母亲的脸色就能看出这绝非一笔小数目，而她身上自然没有银币。
怎么办，来硬的？
虽然格蕾现在手痒难耐，但那样动静太大，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牵连瑞德一家。
格蕾的目光落在税吏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上，心中升起一个有些危险的念头。
她并不喜欢偷窃这种行为，可眼前这个税吏显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他口袋里的钱，多半也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格蕾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指，指尖萦绕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空间魔法，如同纤细的丝线悄无声息地探向税吏的钱袋。
她的动作极快，税吏完全没有察觉，只觉得腰间似乎被风吹了一下。
下一秒，五枚银币凭空出现在格蕾的手心。
“四枚银币，抵他的徭役。”
格蕾将五枚银币扔给税吏，银币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剩下的一枚，把东西还回来。”
那税吏捡起银币，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随手将那些干粮扔还给了瑞德，但那个装着彩虹果实的布袋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不肯交出来。
“等等，彩虹果实呢？”
“什么彩虹果实？我不知道！”
税吏眼神闪烁，转身就想走，“反正该还的我都还了，你别不识好歹！”
格蕾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对方的贪婪与无耻实在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那是格蕾平时舍不得吃的、最喜欢的食物，拥有一定强身祛病的功效——特意留给瑞德的家人，这个家伙竟然如此厚脸皮地据为己有。
格蕾眼睛微眯地看着税吏仓皇离去的背影。
片刻后，缓缓摘下兜帽。
脸颊上不知为何反而勾起动人的笑容，眼瞳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格蕾小姐，你……”
瑞德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格蕾有些僵硬地转过头，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带着一种怪异的平静。
“我没生气，我好的很。”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生气的样子。
瑞德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多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