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们的毕业典礼在校礼堂举办。
整座魔高坐落于一个小岛之上,连通外界的只有一条跨海大桥,平民是不允许进入魔高之内的,算是军事管制区一类的性质。
除了被严密管制的跨海大桥作为唯一出入口,其他的地方字面意义上无法进出。强大的魔法少女“盾”在这座小岛上建立了透明的防护罩,像是将这座魔高装进了一个钢铁气球之中,强度足以抵御一般的魔物入侵。
魔高为了培育魔法少女们,也为了保障魔法少女们的生活起居,与其说是高中,更像是一座微型城市。里面商场、娱乐街区、银行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只是其中的员工都是政府职员,这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在这个堪称微型城市的高中里,住宿区、教学区以及模拟战斗区分别为魔高第一、第二、第三高的建筑。其中教学区与模拟战斗区因为临近而被学生戏称为双子塔。听起来确实很不吉利,但是这两个区域里也的确充斥学生们的血与泪。
至于供奉第一位魔法少女“光”的校礼堂,是一座形似希腊神庙的建筑,“光”的全身雕塑以及魔杖雕塑被排放在大门的两侧,安美华跟着毕业生们走进礼堂,礼堂长长的穹顶上画有魔法少女“光”抗击凶兽的彩绘,而宽阔的场地两侧,摆放着现役或是已经退休的强大魔法少女的全身雕塑,宛如一座万神殿。
学生们只有入学和毕业才能进入这间校礼堂,一生两次的珍贵观摩机会配上庄严肃穆的环境,令不少毕业生惊呼连连。安美华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了,毕竟算上自己入学那次,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步入这个神圣的殿堂了。甚至雕塑是谁,以及他所在的位置,安美华都已经了熟于心了。
与安美华轻松愉快的心情不同,她的室友夏安低沉着脸,显得颇为凝重。
夏安默默地跟在队伍的后面,她看着进入校礼堂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安美华,心里更难受了。她想恐怕安学姐现在一定在努力忍住泪水吧,她们这些年纪比她小的后辈,在成为独当一面的魔法少女的路上竟走的比她还要更远。即便是温柔的安学姐,大概也没办法那么轻易地释怀。
想到这,夏安觉得自己这样一言不发,沉默地从安学姐身边离去,实在是太差劲了。即便沉默是目前最好的相处方式,可夏安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她小跑几步,追上安美华。
“那、那个,安学姐。”
“怎么了,小夏,我们是同学吧,没必要加尊称啦,说过叫我美华就好吧。”
“嗯,美华,请加油。”
夏安的小拇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安美华的手背,她像是触电一般赶忙朝远离安美华的方向移了半步。可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握紧拳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往回移了一大步,肩膀几乎要贴着这位学姐的大臂了。
“我知道啦小夏,不用担心我,成为魔法少女之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遇到打不过的凶兽要赶紧跑才行哦。”
安美华抬起手,将手放在夏安的头上,金色的发丝像丝绸一般顺滑。夏安对安美华来讲是个很好的室友,本身也是一位好姑娘,对于和她的分别,安美华是不舍的。但是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夏安已经毕业了,就只能忍下这份离别的心情,好好祝福这位小妹妹了。
但是在夏安眼中,安美华的这份不舍,并非是对自己的,而是对于不能毕业的遗憾。她想果然还是不应该和安学姐搭话吗,明明自己也是毕业生的一员,自顾自跑过来,结果就说了一句请加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炫耀呢。
夏安惟独不想被安美华讨厌。
因此,她下意识用了更为直接、更为友善的肢体动作——直接紧紧抱住了安美华。
当夏安回过神时,自己的脸已经贴在安学姐的丰满胸口上了,甚至像猫咪一般蹭了蹭。
“小、小夏,这可是礼堂哦,不能撒娇的哦。”
安美华赶忙用手想要轻轻推开夏安,可后者却死死抓住她的腰,无论如何也摆脱不开。
“安学姐,安学姐。”
夏安卑鄙到就连自己也骗了。
“我说,你们可不可以安静一些,这是在礼堂诶。”身旁坐在座位上的女同学朝安美华轻声警告道。
“抱歉,打扰您了。”
“诶,你是不是那个留级两年的安美华学姐?”
本打算就这样带着夏安赶上大部队的安美华,听到对方认出自己,以为又是像夏安一样想要安慰自己的好心人,便露出尴尬的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对方并非是安美华想得那般友善,一开口便是十足的火药味:
“我说学姐啊,你还不如赶紧退学呢,哪有留两年级的人啊,都快变成魔高的耻辱了。”
“安学姐才不是耻辱呢!”
夏安一听对方来者不善,竟敢侮辱自己的好室友,好学姐,堂而皇之地称其为魔高的耻辱,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上大脑。当即便护在安美华的身前,与那位女同学对峙,样子像极了被惹毛了的猫咪。
“我只是善意提醒一句而已,呵,再说了,难道留两年级,还没办法变身为魔法少女的人不算是魔高的耻辱吗?”
“可恶,你这家伙……”
夏安知道,女学生所说的都是事实,安学姐的确没办法变身为魔法少女,也确确实实留了两年级,从事实上讲她无从辩驳。可她侮辱的可是自己的学姐呀,自己怎么能退缩呢?
“安学姐她既温柔又聪明,不仅文化课是年级第一,还会帮我温习功课,生活上的琐碎也都是安学姐处理的,比方说炒菜做饭,洗衣服,洗内衣内裤,甚至洗澡的时候都是安学姐帮我擦拭身子的。”
夏安憋红了脸,说了一大堆关于自己和安美华的往事,音量还不小,引来四周同学的目光。
“一、一起洗澡,还、还擦拭身体?!”
女同学羞红了脸,不再对夏安进行任何的反驳,而是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到了自己的大腿里。
“小夏,咱们赶紧走吧,好不好,大家都落座了。”
同样羞红了脸的还有安美华,说实话,夏安所说的的确都是事实,可安美华当时并没有多想。帮助夏安擦拭身体只是因为她体弱多病,不好好擦干身体很可能会感冒。仅此而已。
现在想来,的确是太过亲密了。
安美华赶忙拉着夏安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她们找到自己班级高中三年级一班的区域,搬了一把椅子坐下,当然夏安还是坐在安美华的身旁。
在礼堂的最前面,站着一位留着白胡子的老头和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老头看了眼时间,走上讲台,没等他开口说话,台下便已经掌声雷动。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的那名少女身上,除了安美华和夏安。
“对不起,安学姐。”夏安知道自己方才情绪失控,给学姐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没关系的,小夏,成为魔法少女之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哦。”
安美华将手轻轻放在夏安的头顶,后者感受着手掌的温度,与安美华度过的一年,往事不断在夏安的脑中闪过。
温柔的学姐、美丽的学姐、照顾自己的学姐。
夏安可以舍弃很多东西,也可以分享很多东西,可惟独安美华,她……
校长在讲台上发表致辞,宽阔的校礼堂内回荡着无趣且机械的演说。受邀前来的优秀毕业生——魔法少女“水星”站在校长身边,吸引着众多学弟学妹们的目光。
而这位强大的魔法少女,余光一直在瞟着安美华的位置,看着她和夏安的亲密举动,清冷的面容上掀起了微小的情感波动,她的脸颊稍微抽动了一下。
没有察觉到异样的安美华,注意力全在夏安这边。
“马上我就要毕业了,安学姐,时间过得太快了。”
“是啊,这一年过得太快了。”
安美华回想起过去一年里与夏安的点点滴滴,还有前两年的室友们,转眼间她们已经或将要离开自己的身边了。
夏安看着安美华悲伤的眼眸,她想,安学姐果然还是很不甘心吧。她理解这样的心情,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学弟学妹一个个离开她的身边,这种孤独感,是令夏安最为恐惧的。
可惜,这位贪恋安美华的学妹并没有完全摸透爱慕对象的心思,不舍是一方面,而令安美华悲伤的根源则是——年龄。
啊啊啊,转眼间自己都快要二十岁了,按理来讲,十八岁以后就不能被称作是女高中生了,如今自己更是超龄了将近两岁,已经是过了保质期的那种女人了。
不要啊,我想做永远的十八岁,我不想长大,不想变老啊。
安美华几乎要被年龄的现实急哭了。
显然夏安是不知道安美华的心思,她只知道自己的安学姐因为不甘心要哭了。这种场合,夏安早就想哭了,她多想留在自己的学姐身边,哪怕是永远……
如果现在自己不做些什么,等到离开这所高中,离开安学姐之后,一切都会变得太迟了。
夏安眼含热泪,双颊泛红,双手紧握着安美华的手,小小的唇张开又闭合,欲言又止。
这、这是怎么了?
安美华看着夏安一脸困惑,虽说自己这个学妹平时的确喜欢黏着自己,但是也没像今天这般举止怪异,会不会是因为毕业而太激动了?
“小夏,你先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我……”
夏安的声音越来越小,脸却凑得愈来愈近,她看着安学姐的粉唇近在咫尺,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她从很久以前就明白自己对安美华的感情,那绝不是普通室友或普通朋友间的友谊,更是更加强烈、带有占有欲的爱。是后辈对前辈的爱慕,是作为一个女孩子本不该对另一个女孩子产生的恋爱之情。
夏安一直不敢向安美华倾诉自己的心意。她害怕说出口,会遭到拒绝;害怕说出口,会破坏自己与安学姐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是她不能承受之痛。
可今天,在这个毕业的日子,在这个离别的日子里,她决定抛弃理智,在这个对于魔法少女来讲相当神圣的场所,只一次,成为自己欲望的奴隶。
“安学姐,我、我喜……”
“咳咳。”
在夏安即将对安美华发起热烈的告白时,魔法少女“水星”突然用力咳嗽了几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这位万众瞩目的学姐的任何举动都会引来台下众人的关注,在她身旁的校长也不例外。
“水星小姐,您不舒服吗?”校长特地中断演讲,询问道。
“对不起,请您继续。”
校长的演讲仍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而夏安的告白却被无情打断了。安美华看着羞红脸的夏安,露出淡淡的微笑,像安慰小孩子一般,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夏安对她来讲,只是学妹、只是室友、只是朋友,她从来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过,更别提女女之事了。
“毕业之后,小夏你大概会被分配到魔法少女的分部吧,到时候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和新的室友搞好关系,不能再任性哦。”
“呜……”
夏安听到安美华的关心之后,心里非但没有任何喜悦,甚至还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原本就因为羞涩而被染得红彤彤的脸颊顿时鼓起,像一个小包子一样。
安学姐为什么总是将自己当做小孩子看待呢?明明我们之间只相差两岁而已。
夏安气鼓鼓地对安美华发起了第二轮攻势:
“安学姐,我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哦,小夏。”
听到安美华肯定的回答,夏安却失望地垂下眼眸,鼓起的脸颊也像漏气的气球扁了下去。她很清楚,安学姐所说的喜欢和自己说的概念完全不一样,一个是姐姐对妹妹或者是学姐对学妹的肯定,另一个则是货真价实的爱情。
安美华是不可能理解后者的,至少她不会从夏安身上有任何感觉。她看着神情暗淡的夏安,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傻呵呵笑着地糊弄过去。
在二人都没有注意的讲台上,魔法少女“水星”看到安美华那副笑呵呵的表情后,松了一口气,心想美华还是和原来一样不通人情。
这位仅仅毕业两年,便能独当一面的超新星,曾经是和安美华一起度过三年时光的室友——兰雪。
她和夏安一样,对安美华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感,只是不同于夏安的直白,不善表达的兰雪从来没有对安美华说过任何过线的话。再次看到自己曾经的室友,她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但是就像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心,势必会引起接连不断的涟漪。魔法少女“水星”沉寂的心也在此刻被唤起。
“下面有请我校优秀毕业生,水星小姐为各位毕业生们送上祝福。”
水星,也就是兰雪朝着校长的方向微微点头,接着她握紧拳头,站在演讲台前。演讲稿就放在麦克风下,兰雪大致扫了一眼,里面全都是规规矩矩的致辞。
好,这些我全都不要说。兰雪想着,自己一会要在这个颇为神圣的场合,说一些自己很早之前就想要说的话,说一些自己早已埋藏在心底,像是火焰一般折磨着自己的话。
安美华我喜欢你,安美华我喜欢你,安美华我喜欢你……
决不能再让其他的偷腥猫捷足先登了,明明自己已经和美华度过了三年时光,就算有窗口期,可无论如何,你们只有一年!
兰雪深吸一口,接着朝麦克风说道:
“安美……”
没等兰雪发表她那石破天惊的演说,台下的夏安却提前愣住,眼睛里流转着彩虹般的颜色。她能看到,在这个庄严肃穆的场所中,下一刻,地板碎裂,一只凶兽从地面冲出,杀向台上的校长和魔法少女“水星”。
“小心!”
夏安的警告响彻整座校礼堂,而几秒后,她的预言成真了。
一条全身惨白的巨大蠕虫从讲台下直直地冲出,地板以及讲台上的所有东西皆被它吞入嘴中。庞大的身躯如同一根肉柱屹立在毕业生们的面前,虫子的头颅已经穿透礼堂的天花板,而下面,甚至还有很长一部分仍埋在地底。
若没有夏安的提醒,兰雪以及校长恐怕已经命丧虫口。
可危机并没有解除,在毕业生们还没有从这突然袭击缓过神前,那蠕虫扭动身躯,张大藏有无数獠牙,如同绞肉机一般的的可怖口器,直直地朝地面冲杀而来。
它的目标是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