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琪竹脑瓜子狠狠撞在马车的木头框子上,疼得他“嘶”一声抽了口冷气。
眼皮子死沉,好不容易扒拉开一条缝,外头的光线刺得他眼仁儿发酸。
啥玩意儿?没死透?
脑子里跟塞了团滚烫的烙铁似的,滋滋啦啦地疼。无数碎片扎进来:介谷那张假惺惺的笑脸,胳膊被铁链子勒进骨头缝里的剧痛,还有…冰冷锋利的刀锋贴上脖子,硬生生割开皮肉血管,把他像杀年猪一样放干了血的彻骨冰寒!
血淌了一地,热乎气儿一点点抽离,最后只剩下一片让人喘不上气的黑…
“操!”琪竹喉咙里滚出一声低骂,带着劫后余生的戾气。手掌下意识往脖子上一摸,皮肤完好无损,只有一层冷汗黏糊糊的。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嘶——真疼!不是做梦!
真他娘的重活了?!活在被介谷那王八蛋“请”去府上“叙旧”的半道上!
琪竹靠在颠簸的车厢壁上,胸口那股恶气顶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外人眼里,他琪竹就是个琪家旁支里爹不疼娘不爱、修为稀松平常、性子软得跟面团似的怂包蛋。
可谁他妈知道啊!他芯子里装的,是当年能把天上那些眼高于顶的神佬摁在地上摩擦、后来又嫌没劲自个儿封了修为躲清静的初代大魔尊!
结果躲清静没躲成,倒让介谷这披着羊皮的狼崽子当成了软柿子,捏吧捏吧就给捏死了!
为啥?就因为他这身血金贵!魔神血!介谷那狗东西,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信儿,想拿他炼药,奔着那虚无缥缈的弑神名头去的!
车轮子咯噔咯噔碾着石板路,声音单调刺耳。琪竹闭上眼,脑子里翻江倒海。上辈子临死前介谷那张得意又贪婪的嘴脸,清晰地烙在眼前。
他舌尖舔过后槽牙,一股子血腥味儿在嘴里漫开,不是真的血,是恨的。
“行啊,好兄弟,”琪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森冷的笑,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上辈子你抽干老子一身血,这辈子…老子连皮带骨,一块儿给你嚼碎了咽下去!” 那股蛰伏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狠戾魔性,在他眼底深处,像沉渣一样,慢慢地、沉沉地翻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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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终于在一座气派得晃眼的大宅子前头停了。朱漆大门,白玉台阶,门口蹲着俩石狮子,龇牙咧嘴的,看着就硌应人。
琪竹刚下车,介谷那小子就堆着一脸假笑迎出来了,热络得不行:“哎呦我的琪竹兄弟!可把你盼来了!路上累了吧?快!里边儿请!酒菜都备好了!”
他伸手就来揽琪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亲热劲儿。
琪竹胃里一阵翻腾,面上却挤出一个跟他差不多虚的假笑:“介谷哥客气了。”
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让开了那条搭肩的胳膊,跟着介谷往里走。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四下里扫。
大厅里果然摆着席面,山珍海味飘着香。介谷拉着他坐主位旁边,嘴里叭叭地劝酒劝菜。琪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耳朵却竖得老高。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拔高的娇叱声从旁边传过来,跟刀子划玻璃似的刺耳:
“哑巴就是哑巴!笨手笨脚的废物!端个汤都不会?这要是洒了,把你拆了卖了都赔不起!”
琪竹心头一跳,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介谷那个鼻孔恨不得翘天上的妹妹,正拿着根银筷子,一下下戳着一个低头端汤盆的白头发姑娘的肩膀。
那姑娘穿着身洗得发灰的粗布衣裳,单薄得可怜。她低着头,露出一截细瘦苍白的脖颈,像随时会折断的芦苇。手里端着的汤盆热气腾腾,看着就不轻。
那介家妹妹骂着还不解气,突然手肘故意往外一拐!
“哗啦——!”
半碗油腻腻、还飘着油花的汤羹,一点儿没糟践,全泼在了那白发姑娘单薄的胸前!粗布衣裳瞬间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下面清晰的轮廓,油腻的汤水顺着衣角往下滴答。
白发姑娘被烫得浑身猛地一哆嗦,手里的汤盆差点脱手。她死死咬着下嘴唇,咬得那点血色都没了,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发着颤,愣是一声没吭。可琪竹眼尖,隔着老远,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甲盖儿死死地抠进了掌心的肉里!细瘦的指关节绷得死白死白,青筋都突出来了!
就在她飞快地、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眼瞪向介谷妹妹的那一瞬间!琪竹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漂亮得像最纯净的寒潭水,可那眼底深处翻涌的,绝不是懦弱和哀求!那是一种被踩进泥里、却硬生生把所有屈辱和不甘都嚼碎了咽下去的狼一样的凶狠!在那凶狠的最深处,似乎还有一点极其冰冷、极其遥远的光芒一闪而过…恍惚间,琪竹仿佛看到了一座冰雪铸就的王座虚影!
琪竹心里“咯噔”一声,如同惊雷炸起!那些属于魔神的、尘封已久的古老记忆碎片被猛地戳动!
银发…冰蓝眸…北境…司霜仙子?!那个传说中因得罪大佬被贬下凡彻底失踪的女仙?!
好家伙!介谷这狗东西,胆子比天还大!这哪是养个哑奴?这是把天庭流放的仙子当牲口圈禁了!还封了修为,堵了嘴!这是想干什么?抽魂炼魄?夺其根基?!
一股无名火“噌”地从琪竹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是正义感爆棚,纯粹是物伤其类!介谷能这么对一个落难仙子,只会比他上辈子更狠地对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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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说来就来。
厅里又闹哄哄地喝上了,介谷妹妹嫌弃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滚去厨房!重新盛一碗来!再洒了仔细你的皮!” 那白发姑娘肩膀又是一缩,低着头,端着空盆,脚步虚浮地往后厨方向挪。
琪竹眼珠子一转,捂着肚子“哎哟”一声,脸皱成一团:“介谷哥,不行不行!怕是路上吃坏东西了!这肚子拧着疼!我得赶紧去趟茅房!憋不住了!” 他装得特像,额头都逼出点汗来。
介谷正跟人吹嘘,被打断很不耐烦,眉头拧成疙瘩,挥挥手:“快去快回!别耽搁!”
琪竹猫着腰,夹着腿,一路小跑着溜出了热闹的大厅。哪管 什么茅房不茅房,熟门熟路地直奔后厨!那股子油烟子混合着剩菜剩饭的味儿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子痒痒。
几个粗使婆子正在灶台边忙活,剁菜板子剁得咚咚山响。
他目光一扫,就锁定了角落阴影里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她正背对着门口,蹲在一个破木盆旁边,费力地拧着胸前那块湿透了的粗布衣裳。
水珠子滴滴答答落在盆里。汗水打湿了她鬓角几缕银发,粘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
琪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截随着她拧衣服的动作而微微起伏的腰线上。
啧…真他娘的好看!又细又韧实,隔着层湿透的薄布,腰窝的弧度都隐约可见。比介谷书房里挂的那些假模假式的仕女图勾人一万倍!
他瞅准一个烧火婆子转身抱柴火的空档,跟鬼影子似的,一点声儿都没有,嗖地一下就闪了过去!
大手猛地从她身后一揽!铁钳似的胳膊箍住那截他刚偷瞄了好半天的细腰,半抱半拖,借着冲劲儿,一下子就把她死死地按在了旁边堆满了萝卜白菜、还带着水珠子的粗木案板上!冰凉的菜叶子沾了姑娘一身。
“唔——!” 米偌祢吓得魂飞魄散!后背撞上硬邦邦的案板,眼前一阵发黑。
一股极其霸道凶戾、让她灵魂深处都恐惧战栗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像只掉进陷阱的小兽,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拼命扭动挣扎,喉咙里发出一串短促惊惶的呜咽,手指甲在琪竹箍着她腰的手臂上狠狠抓挠!可那胳膊硬得跟精铁似的,纹丝不动!
琪竹压根没管她那点小猫挠痒痒似的反抗。空着的那只手,直接就摸上了她纤细脖子侧面那块微微凸起的、透着股不祥青黑色的咒印!
指腹带着烫人的温度,在那块异常敏感的皮肉上重重一蹭!
“呃啊…” 米偌祢浑身剧震!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又惊又怒又怕,奋力扭过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瞪着琪竹,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想尖叫,想质问,可该死的咒印死死锁着她的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似的抽气声,憋得整张脸都涨红了,眼眶里瞬间漫上一片绝望的水光。
“省点力气,”琪竹凑得极近,滚烫的气息喷在她冰凉敏感的耳廓上,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带着一种混不吝的狠劲儿,“这破玩意儿封着你的嗓子眼呢,叫破天也没人听见。”
他粗糙的手指在那块咒印上又恶意地捻了捻,满意地感受到怀里身躯的剧烈颤抖。
“瞅你这眼神,”琪竹盯着她燃烧着屈辱和怒火的眼睛,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恨不得把介谷那一家子龟孙儿的皮都扒下来晾成腊肉吧?嗯?” 他感觉到怀里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
米偌祢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他…他怎么知道?他到底是谁?!
琪竹笑了,露出森白的牙尖,箍着她腰的手臂收得更紧,那截腰肢的柔韧触感透过湿透的单薄衣料清晰地传来,手感好得让他心里都燥了一下。
“跟我走,”他的声音不高,却一个字一个字砸在米偌祢的心尖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哥带你出这狼窝。顺道…”
他顿了顿,盯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慢悠悠地补充了最后一句,如同恶魔的低语:
“…帮你把想撕碎的那些人,一个个,撕了。干不干?”
米偌祢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逃?她一个修为被封、连求救都做不到的“哑巴废物”,能逃到哪里去?被抓回来的下场…她连想都不敢想!那绝对是比现在地狱百倍的折磨!
信他!只有他!只有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如深渊般气息的男人,才可能打破这必死的囚笼!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撞在琪竹坚实如铁的胳膊上。
她停止了徒劳的挣扎。抬起那双冰蓝色的眼瞳,眼底深处像有万载寒冰在燃烧,死死锁住琪竹近在咫尺的脸。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仿佛要挤出胸中最后一丝空气,从被咒印死死扼住的喉咙深处,生生挤出一丝微弱却极端清晰的、带着血腥气的破碎气音: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认出来了!这气息…这绝对是传说里…陨落的那位!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像个凡人一样蛰伏在介谷家?!
琪竹先是一愣,随即乐了。大手在她腰上惩罚性地用力一捏,疼得米偌祢闷哼一声。
他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滚烫的唇几乎要碰到她冰凉的耳垂,用一种近乎无赖的痞气说:
“问那么清楚干啥?你只需要记住,从今往后,搂着你睡觉、让你暖被窝的,是你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