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偌祢裹着那张带着汗味和尘土气息的粗糙兽皮,蜷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感觉自己像只被强塞进破麻袋里的鸟。
寒气从身下的兽皮和冰冷的木板里丝丝缕缕地渗上来,冻得她脚趾尖都在发麻。
她偷偷抬眼,冰蓝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警惕地扫视着那个坐在破凳子上的男人。
琪竹灌完了水,随手把陶罐往破桌子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摸了摸下巴,像是突然想起啥重要事儿,扭头看向床上那一小团。
“啧,差点忘了件要紧事儿。”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屋子里投下更深的阴影,一步步朝着床铺走过来。
米偌祢瞬间绷紧了身体!他想干嘛?!刚才那些威胁的话还言犹在耳!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裹在身上的兽皮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只受惊的幼兽。
琪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月光从破纸窗的缝隙漏进来,正好照亮了他半边脸。
他脸上没啥表情,眼神却专注得很,像是在研究一件刚到手的新奇玩意儿。他伸出手指,不是摸脸,而是径直朝着米偌祢纤细脆弱的脖子伸了过去!
米偌祢吓得猛地往后一缩!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嗬嗬”声!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撞得她生疼!他想掐死她?!
出乎她意料,琪竹的手指并没有用力,反而极其精准地落在了她颈侧那块微微凸起、透着不祥青黑色的咒印上!
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轻轻触碰到了那块冰冷、麻木的皮肤。
“别动。”
琪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给你把这破玩意儿去了。”
米偌祢浑身剧震!冰蓝色的眼眸瞬间睁大到了极致!难以置信的光芒在她眼底疯狂闪烁!
解…解封印?!
他能解开天庭神官亲手种下的封魂禁言咒?!这怎么可能?!他到底是谁?!
就在她心神剧震、惊疑不定之时,琪竹指尖那点灼热感陡然变了!
仿佛有极其细微、却又蕴含着某种毁天灭地意志的黑芒,在他指腹下一闪而过!快得如同幻觉!
紧接着,米偌祢感觉颈侧那块早已麻木的咒印部位,猛地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
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皮肉,狠狠扎进了灵魂深处!
“唔——!” 她疼得全身痉挛!喉咙里爆发出短促压抑的痛呼!眼泪生理性地飙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想蜷缩、想躲避,却被琪竹另一只大手稳稳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那股刺痛来得快,去得更快!几乎是刹那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如同破冰的春水,瞬间从颈侧蔓延开!
仿佛有什么沉重、冰冷、禁锢了她太久太久的枷锁,“咔嚓”一声,在她灵魂深处碎裂。
消失了!
米偌祢急促地喘息着,剧烈的疼痛余韵让她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她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咙里传来久违的、微弱的摩擦感和湿润感…
“咳…呃…” 她试探着,极其轻微地发出了一个破碎的气音。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疼痛和惊疑!她猛地抬手,指尖颤抖地摸向自己的脖颈,那块原本青黑的咒印皮肤,此刻虽然还残留着一点微红的印记,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麻木感,却荡然无存!
她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到极点的情绪——难以置信、劫后余生的狂喜、对眼前男人深不可测力量的惊骇…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感激?
琪竹收回了手指,指尖那点微不可查的黑芒早已敛去,恢复了正常。
他低头看着米偌祢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到她因为激动和疼痛而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有那下意识抚摸脖颈的、带着点脆弱感的动作。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痞样。
“成了。”他语气随意得像刚拍死只蚊子,“嗓子哑了那么久,刚解开肯定不得劲,慢慢适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裹在兽皮里、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眼神依旧炽热,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米偌祢再次懵住。
“啊,对了,”琪竹像是才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补充条款,抱着胳膊,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姿态懒散,“先说好。”
琪竹的目光越过她,投向那扇破败的纸窗,窗外是月光下幽静的山谷轮廓。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平静得近乎冷酷:
“我不会干预你逃走。”
米偌祢:“……?”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茫然和巨大的问号。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声音像是被冻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琪竹转过头,视线重新落在她写满错愕的小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
“想走,随时可以走。这门没锁,那屏障你只要找到阵眼,也能出去——当然,前提是你找得到的话。”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这山沟沟地方,鸟不拉屎,你一个细皮嫩肉、刚解了封印还没啥力气的…嗯…前仙子,能跑多远?会不会遇上啥豺狼虎豹?或者运气差点,又被介谷家的狗腿子碰上?”
他每说一句,米偌祢的脸色就白一分。
“不过嘛,”琪竹耸耸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显得格外刺眼,“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了。爷说话算话,绝不拦你。”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灼热的气息逼近米偌祢惊骇未定的脸,补上了最后一句: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爷虽然稀罕你,但也不喜欢捆着个哭哭啼啼的小媳妇儿在家,忒没劲。”
说完,他直起身,像是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任务,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就往那张硬板床走去,背对着米偌祢,随意地挥了挥手:
“折腾大半夜,困死了。你自个儿琢磨吧,走还是留,天亮前给个准信儿。”
他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占了半边位置,拉过另一张兽皮往身上一盖,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放生宣言”,真的只是睡前的一句闲聊。
茅屋里瞬间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琪竹酣畅的鼾声,和米偌祢自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她裹着粗糙的兽皮,僵硬地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冰蓝色的眸子失神地望着屋顶漏进来的惨白月光。
走?
门外是未知的、危机四伏的黑暗山林,失去修为仙力的她,连只野狗都对付不了!
不走?
留在这个神秘莫测、力量恐怖、行事乖张、张口闭口让她当媳妇儿的“山里野人”身边?
米偌祢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那带着陌生男人气息的兽皮,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她缓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