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佐在黑暗中狂奔,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吼。身后是玛丽尖利的叫喊,楼上传来安娜修女冷酷的命令和汤姆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整个修道院仿佛从沉睡中惊醒,化身为一张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罗网。
图书馆!必须拿到证据!
他凭借记忆在错综复杂的回廊中穿梭,拐过一个弯,图书馆那扇厚重的木门就在眼前。他猛地撞开门,冲了进去,反手就想将门关上插上插销——但已经晚了!
一只穿着修士鞋的脚死死卡住了门缝!是汤姆!他脸上再无平日的虚伪笑容,只剩下狰狞和决绝。
“你哪儿也去不了,侦探!”汤姆低吼着,用力推门。
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夏佐用尽全身力气顶住,但汤姆的力量明显更大,门缝在一点点扩大。而走廊另一端,安娜修女和玛丽的身影也正急速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闷响从门外传来。汤姆推门的力量骤然一松,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卡住门缝的脚也缩了回去。
夏佐来不及思考,趁机猛地将门彻底关上,“咔嚓”一声落下了老旧但坚固的金属插销!
几乎在插销落下的同时,外面传来了身体倒地的声音,以及安娜修女惊怒交加的低喝:“汤索!你!”
是汤索!他又一次在关键时刻出手了!
门外瞬间陷入了混乱。汤姆的怒吼,安娜修女的呵斥,还有沉闷的、肉体撞击的声音——汤索正在外面,以一己之力,拼死阻挡着他们!
“快!”一个沙哑的、几乎是挤出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是汤索!“证据!”
夏佐心中巨震,不再犹豫。他转身冲向那个偏僻的书架,手忙脚乱地从书籍缝隙中掏出相机、账页和匕首。他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或者……想办法联系外界!
他的目光扫过图书馆内部。这里没有电话,窗户都装有坚固的铁栏。他成了一个暂时的、但也是绝望的困兽。门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还夹杂着安娜修女气急败坏的指令:“玛丽!去把侧门锁死!别让任何人出去!汤姆,制服他!”
汤索能支撑多久?
夏佐的大脑飞速运转。他需要一个突破口!电话在神父的办公室或者门房!但那些地方肯定已经被注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账页上,特别是带有“P”和“T”缩写的地方。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神父保罗!他还昏迷在旧墓穴吗?
如果他不是主谋,只是参与者甚至是被胁迫者,他现在可能是一个突破口!而且,墓穴或许有其他的、不为人知的出口?毕竟,那里隐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赌注!但留在这里,一旦汤索被制服,他只有死路一条!
门外的打斗声似乎渐渐偏向一方,汤姆的喘息和怒吼占据了上风,汤索的抵抗正在减弱。
不能再等了!
夏佐迅速环顾四周,抓起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揣进口袋以防身。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拔掉了图书馆大门的插销!
门外的情景映入眼帘:汤索满脸是血,倒在地上,双手却死死抱着汤姆的腿。汤姆正用力试图挣脱。安娜修女站在几步外,脸色铁青,而玛丽正从走廊尽头跑回来,显然已经完成了锁门的任务。
夏佐的突然开门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就是现在!
夏佐没有冲向任何人,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个沉重的黄铜镇纸,猛地砸向了走廊墙壁上那个装着古老消防斧的玻璃柜!
“哐啷——!”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修道院里如同惊雷般炸响!
“着火了!!!图书馆着火了!!!快救火!!!”夏佐用他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同时转身就向着通往地下墓穴的楼梯方向狂奔!
这一招险棋,旨在制造最大的混乱!修道院最怕火灾,这声呼喊和玻璃破碎声,足以惊醒任何还在沉睡的人,无论是其他修女,还是可能住在门房的杂役!只要有人被引来,安娜嬷嬷他们的罪行就无法在黑暗中继续掩盖!
果然,身后传来了安娜修女气急败坏的尖叫和汤姆的咒骂。他们显然没料到夏佐会来这一手。
夏佐不顾一切地狂奔,冲下通往墓穴的楼梯。他必须赶在安娜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找到神父保罗,或者找到另一个出口!
他再次冲进那扇沉重的墓穴木门,反手关上,并用旁边一根原本用来顶门的粗木棍将门从里面死死抵住。这能为他争取一点宝贵的时间。
墓穴里依旧阴冷死寂。他拧亮手电,光柱颤抖着扫向第三忏悔室的方向。神父保罗还躺在原地,似乎还没有苏醒。
夏佐快步冲过去,蹲下身检查。保罗还有呼吸,只是昏迷。他用力拍打着神父的脸颊:“神父!醒醒!保罗!”
几声之后,保罗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艰难地颤动,缓缓睁开。起初是迷茫,但当他看清夏佐,以及周围的环境时,恐惧和记忆瞬间回到他的眼中。
“侦探……你……安娜……她……”他语无伦次,试图挣扎起身。
“没时间解释了!”夏佐急切地说道,“安娜嬷嬷才是主谋!汤姆和玛丽都是她的人!她们杀了艾琳!现在要杀我们灭口!告诉我,这里有没有其他出口?或者,你到底知道多少?!”
保罗神父的脸色在手电光下惨白如纸,他眼中充满了挣扎和恐惧,但求生的欲望最终压过了一切。他颤抖着指向墓穴更深处,一个堆放废弃杂物和旧棺椁的角落。
“那……那边……有一具空的石棺……后面……后面墙壁是空的……通往……通往一条旧河道……很多年没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走通……”
旧河道!
夏佐的心中瞬间燃起希望!他扶起虚弱的神父,踉跄着冲向那个角落。
而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的撞击声从他们刚刚进来的墓穴主入口处传来!汤姆和安娜他们已经开始撞门了!顶门的木棍发出令人牙酸的弯曲声。
时间不多了!
夏佐和保罗神父奋力推开那具沉重的、布满灰尘的空石棺,果然,后面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带着湿土和腥味的气流从里面涌出。
“快进去!”夏佐将神父先推了进去,然后自己紧随其后。
在他缩进洞口,回身试图将石棺拉回原位的最后一刹那,他听到墓穴入口处传来一声巨大的断裂声,以及木门被撞开的轰响!
安娜修女冰冷而充满杀意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墓穴:
“找到他们!”
黑暗、潮湿、狭窄的通道向下倾斜,仿佛通往地狱。夏佐搀扶着保罗神父,在手电微弱的光线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奔逃。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已经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通道之中。
通道狭窄而陡峭,脚下是湿滑的岩石和不知深浅的积水。腐朽的气味混合着河水的腥膻,几乎令人窒息。夏佐一手紧握手电,另一只手死死搀扶着几乎虚脱的保罗神父,在黑暗中艰难前行。
身后,追兵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安娜修女冷酷的指令、汤姆粗重的喘息、还有玛丽那不再伪装、充满恨意的叫骂。
“他们进了河道!快!”安娜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产生回响,带着势在必得的杀意。
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疯狂晃动,勉强照亮前方。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脚下冰冷的流水。保罗神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夏佐拼命将他拉住,两人都喘得如同濒死。
“不……不行了……”保罗神父声音微弱,“侦探先生……你自己走吧……我……我忏悔……我知情……但我没能阻止安娜……我贪图她带来的‘捐赠’……我罪有应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夏佐低吼,几乎是将神父拖着往前走,“活下去才能赎罪!”
突然,前方传来隐约的水流声,变得清晰而空旷。手电光柱的边缘似乎失去了石壁的束缚——到出口了!
两人拼尽最后力气冲出通道口,眼前豁然开朗,却又陷入更深的绝望。
他们确实来到了一条地下河畔。河水在黑暗中奔流,发出沉闷的轰鸣。
然而,这里并非生路,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他们所在的只是河边一片狭窄的石滩。
洞窟上方是高不可攀的岩顶,下方是湍急的暗河,而对岸,在手电光勉强能照到的地方,依旧是坚硬的岩壁。这是一个死胡同!
唯一的“路”,就是沿着这条不知流向何方的地下河漂流而下!且不说水温冰冷刺骨,水流湍急,暗礁遍布,光是这彻底的黑暗和未知的终点,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完了……”保罗神父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就在这时,身后的通道里已经出现了晃动的光柱和人影!安娜修女、汤姆和玛丽追了上来!他们堵住了唯一的退路。
安娜修女站在通道口,她的头巾有些散乱,脸上却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只是眼神中的杀意如同实质。汤姆手持一根从墓穴里捡来的粗木棍,满脸凶悍。玛丽则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剪刀,死死盯着夏佐。
“游戏结束了,侦探先生。”安娜修女的声音在洞窟里回荡,混合着水声,显得异常空洞,“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夏佐将保罗神父护在身后,背对着奔流的暗河,他已无路可退。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些浸染了汗水和希望的证据,心中涌起一股决绝。
就算死,也要把这些真相带出去,或者,让它们随着自己沉入河底,也绝不能落回这群恶魔手中!
“安娜嬷嬷,”夏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拖延着时间,目光快速扫视着可能利用的环境,“为了钱,杀害虔诚的修女,将神圣之地变成藏污纳垢之所,你的祈祷词,上帝还能听见吗?”
安娜修女脸上闪过一丝扭曲,但很快被冷漠覆盖:“上帝?上帝只救自救者。这座修道院早已腐朽,那些微薄的捐赠连维持基本的体面都不够!是我!是我让它重新焕发生机!那些钱,可以用来做更多‘有用’的事!艾琳……她不懂,她非要揭开这层遮羞布,她必须被清除!”
“所以你就让玛丽杀了她?”夏佐锐利的目光射向玛丽。
玛丽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和病态兴奋的表情:“是又怎么样?她总是摆出一副圣洁的样子!她凭什么!”
汤姆不耐烦地低吼:“安娜嬷嬷,别跟他们废话了!赶紧解决掉,把尸体扔进河里,谁也找不到!”
安娜修女点了点头,向前逼近一步。
就在这绝望之际,夏佐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在通道口上方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是汤索!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也跟了上来,此刻正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追兵后方的岩壁上!
他没有逃走!他一直跟在后面,等待着机会!
夏佐心中瞬间燃起最后的希望之火。他必须配合汤索,创造机会!
“你们以为自己赢定了吗?”夏佐突然提高音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故意将手伸向装着证据的口袋,“证据我已经看过了,安娜嬷嬷,你背后那个‘P’代表的赞助人,如果知道你这么不小心,会放过你吗?”
安娜修女的瞳孔猛地收缩,显然被这句话刺中了要害!她背后的资金网络,似乎还有更强大的、她也不敢轻易得罪的存在!
就在安娜心神被扰乱的这一刹那——
“呃!”
一声闷哼!
站在最后面的玛丽突然身体一软,直接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她的后脑上,嵌着一块边缘锐利的石块!
是汤索!他出手了!
“玛丽!”汤姆惊骇回头。
安娜修女也猛地转身!
就是现在!夏佐用尽全身力气,将瘫坐在地上的保罗神父往旁边相对安全的岩石缝隙里一推,自己则如同炮弹般冲向因惊变而分神的汤姆!
“砰!”
两人重重撞在一起,翻滚在地。夏佐死死抓住汤姆持棍的手,两人在冰冷的石滩上扭打起来。
安娜修女反应极快,她无视了倒下的玛丽和扭打的两人,目光阴冷地扫视着岩壁上方:“汤索!我知道是你!给我出来!”
她从袍子里,竟然掏出了一把老式的小型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阴影处!
汤索的身影从岩壁上一处凸起后显现出来,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安娜,眼神里是彻底的冰冷和……一丝悲哀?
“把枪放下,安娜嬷嬷。”汤索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安娜修女冷笑,枪口微微移动,似乎在瞄准汤索,又似乎在瞄准正在与汤姆搏斗的夏佐,“只要你们死了,就永远不会结束!”
她的手指,扣向了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被夏佐推开、躲在岩石缝隙里的保罗神父,眼中闪过极度的恐惧、悔恨,最终化为一丝疯狂的决绝。他猛地从藏身处扑了出来,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撞向了安娜修女!
“砰!”
枪响了!子弹打偏,击中了洞顶的岩石,溅起一串火星。
安娜修女被保罗神父撞得一个趔趄,又惊又怒:“保罗!你找死!”
她调转枪口,对准了扑在自己身上的神父!
然而,保罗神父却死死抱住了她,抬头看着夏佐和汤索的方向,嘶声喊道:“赎罪!我赎罪!”
“砰!”
又是一声枪响,沉闷而血腥。
保罗神父的身体剧烈一震,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迅速染红了他黑色的神父袍。
这惨烈的一幕让扭打中的夏佐和汤姆都瞬间僵住了。
安娜修女一把推开保罗神父的尸体,脸上溅满了鲜血,状若疯魔,再次举枪瞄准——
但这一次,她没有机会了。
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岩壁上扑下!是汤索!他精准地踢中了安娜修女持枪的手腕!
“咔嚓!”骨头断裂的清晰声响。
手枪脱手飞出,掉落在不远处的石滩上。
安娜修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汤姆见状,目眦欲裂,想摆脱夏佐去救安娜,却被夏佐死死缠住。
汤索落地,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最冷酷的审判者,一拳重重击打在安娜修女的下颌。她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倒在地。
解决了安娜,汤索立刻转身,冲向扭打的两人。他的加入瞬间改变了战局。汤姆虽然强壮,但在夏佐和汤索的联手攻击下,很快就被制服,被打晕在地。
一切,终于结束了。
洞窟里只剩下地下河奔流的轰鸣,以及三个幸存者粗重无比的喘息声。
夏佐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昏迷的安娜、汤姆和玛丽,以及倒在血泊中、睁着双眼仿佛仍在忏悔的保罗神父,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撼、悲伤、疲惫,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汤索。这个沉默的男人,在最关键的时刻,一次又一次地出手,最终扭转了局面。
“谢谢。”夏佐真诚地说道,声音沙哑。
汤索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走到安娜修女身边,从她袍子的内袋里,摸索出了那枚沾染着艾琳血迹的银质圣牌,紧紧握在手心。他低头看着安娜昏迷的脸,眼神中那丝悲哀更加浓重了。
他或许早就知道真相,却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直接揭露,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在黑暗中默默抗争,直到夏佐这个“变数”的出现。
天,应该快亮了吧。
警察很快就会到来。而这一次,他们将面对的,不再是无头悬案,而是铁证如山,以及一个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沉痛而清晰的真相。
夏佐靠在冰冷的岩石上,闭上了眼睛。耳畔是永恒的地下河奔流之声,仿佛在冲刷着这修道院地下深埋的一切罪恶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