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若有若无的水腥气,像冰冷的触手,缠绕在鼻尖。夏佐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将全部注意力从水池的诡异诱惑中剥离出来,重新聚焦于现实世界的线索。郑八方的同伙不是幽灵,他们需要设备、需要布设、需要留下痕迹。
微型手电的光束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开舞台区域的黑暗。他半跪在地,指尖拂过控制台缝隙里那枚仍在闪烁的接收器。它的存在,意味着两件事:第一,对方确实在这里布置了需要远程触发或监控的装置;第二,他们可能正在,或曾经在附近监视。
他小心地用镊子取下接收器,放入特制的屏蔽袋中,那点令人不安的红光瞬间熄灭。然后,他沿着舞台边缘,追踪那几枚特殊的泥脚印。脚印的方向指向舞台后方,那里通常连接着化妆间、道具室和设备间。
穿过厚重的、早已褪色并布满霉点的侧幕,后台区域的空气更加凝滞、潮湿。走廊狭窄而幽深,两侧的门扉如同墓穴的入口,有些虚掩着,露出后面更浓重的黑暗。手电光扫过,惊起几只潮虫,慌慌张张地钻入墙角的裂缝。
脚印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混杂在厚厚的积尘中。夏佐放轻脚步,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只有他自己的心跳,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建筑本身因老化而产生的轻微“吱嘎”声,如同一个垂暮老人在睡梦中的呻吟。
他推开一扇虚掩的门,上面模糊的铭牌写着“道具室”。里面堆满了奇形怪状的阴影——破损的宫廷家具、扭曲的金属框架、堆积如山的陈旧布景,上面覆盖着足以淹没一切的灰尘。那股水腥气在这里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纯粹的腐朽气味。
但夏佐的目光很快被房间角落吸引。那里有一块地方相对干净,灰尘有被近期拂拭过的痕迹。他走过去,发现地上散落着几段剪断的、与舞台边找到的同型号导线,以及几个能量饮料的空罐子,生产日期很近。旁边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帆布背包,半敞着口,里面露出一些电子工具和用旧的劳保手套。
这里是一个临时的据点。他们在这里准备,在这里等待。
他蹲下身,检查那个背包。里面除了工具,没有留下任何能识别身份的物品。对方很谨慎。但就在他准备拉上背包拉链时,手电光无意中扫过背包内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用油性笔写着一个模糊的代号:“泥鳅”。
一个代号。足够了。这证明参与此事的是一个有组织、或许有分工的团体。
就在他思索的瞬间,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误认为是幻觉的“嘀”声,从背包深处传来。夏佐眼神一凛,动作快如闪电,迅速将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在手电光下仔细翻检。最终,他在一个伪装成普通万用表电池的部件侧面,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指示灯,正从绿色转为红色,并再次发出了一声“嘀”。
是定位器?还是……警报触发装置?
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同时,从外面的主剧场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什么东西被启动的“嗡”鸣!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剧院里,却如同惊雷。
陷阱被触发了!不是在他发现接收器的时候,而是在他找到这个据点,触发了这个隐藏更深的警报时!
夏佐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猎豹般窜出道具室,沿着来路疾步返回。他没有冲向大门,那可能是对方预设的逃离路线,更容易被伏击。他必须回到主剧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他再次穿过侧幕,踏入观众席后方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停住了脚步。
那个原本死寂、漆黑如墨的水池舞台,此刻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池水依旧漆黑,但在水底深处,不知何时亮起了数点幽蓝色的光点,它们不规则地分布着,如同沉在深渊的冷火。这些光点映照下,水面不再是完全的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幽暗的质感。
更令人心悸的是,水面开始微微荡漾起来,并非自然的涟漪,而是一种规律的、仿佛由水下某个机器驱动的波动。哗啦……哗啦……细微的水声在空旷的剧院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节奏。
水中的倒影也随之扭曲、晃动。那些幽蓝的光点在水中的倒影里同样闪烁,将整个剧院的轮廓切割得支离破碎,仿佛一个濒临崩溃的噩梦。
没有白衣人影,没有超自然的景象。但眼前这由机械和灯光制造出的、刻意营造的诡异,比任何模糊的鬼影都更具压迫感。它在明目张胆地宣告:这里被控制了,这是一个为你准备的舞台。
夏佐站在观众席的阴影里,冷静地观察着。他的目光扫过波动的水面,扫过那些幽蓝的光点,试图分辨出水下装置的轮廓和位置。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利用环境,放大心理压力,制造恐慌,让他在这种持续的、未知的威胁下出错。
空气中的水腥气,混合着隐约的、从老旧机器传来的臭氧味,变得更加浓烈。
他深吸一口这冰冷的、带着不祥气息的空气,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郑八方,还有你的“泥鳅”,你们把这场戏,铺垫得倒是很足。
但现在,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