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见堇这辈子(包括上辈子)大概都没这么“运动”过。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奔流,恐惧让她爆发出了惊人的潜能。
她闭着眼睛,凭着求生的本能和对这辆“婴儿车”逐渐诡异的“驾驭感”,双脚在地上胡乱又拼命地蹬踹,双手则死死把着内壁,试图控制方向。
“左!左!要撞墙了!右拐!蹬右边!”她嘴里无意识地碎碎念,身体随着推车惊险的漂移和急转左摇右晃。
那辆特制的金属推车,在她的“高超”的驾驶技术下,愣是在这片堆满工业垃圾的场地上,划出了一道道漂移的轨迹胎印。
而追在她身后的那头影兽杂兵,显然智力水平并不足以应对这种毫无章法的逃跑方式。
它凭借着被激怒后的狂暴本能直线冲刺,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堇突如其来的急转弯、绕柱走位、甚至是利用废弃机器形成的狭窄障碍给戏弄。
“吼!”它一头撞在了一个生锈的铁架子上,铁架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上面堆放的一些金属零件哗啦啦掉下来,砸了它一身。
“嗷!”它试图从一个看似宽敞的通道拦截,却被堇操控着推车一个诡异的S形走位溜走,自己反而因为刹不住车,一头撞进了堆叠的废弃轮胎里,挣扎了好几下才脱身。
“呜……”它被堇引到一个倾斜的钢板滑道上,想借着坡度加速扑击,结果堇在最后关头猛地蹬地刹车加转向,它却因为冲得太猛,直接从钢板上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一堆软质缓冲材料(不知是何年代的遗留物)上,虽然没受伤,但更加晕头转向。
几次三番下来,这头影兽杂兵不仅没追上目标,反而把自己撞得七荤八素,原本凶暴的气势都弱了几分,行动间带上了明显的迟疑和困惑。
它那简单的思维实在无法理解,前面那个看起来毫无威胁、坐在奇怪铁盒子里的家伙,为什么能跑出如此令人费解的路线?
而制造了这一切混乱的风见堇,在经历了最初的极度恐慌后,发现身后的咆哮声和追逐似乎……没那么紧迫了?她偷偷睁开一只眼,回头瞥去,正好看到那影兽杂兵又一次因为判断失误,一头撞向一个看起来就很不稳定的、由生锈铁管和破烂帆布搭成的简易棚架。
这一次,运气没有站在影兽这边。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棚架,在被影兽猛力撞击后,彻底失去了平衡,带着积年的灰尘和锈迹,整个儿坍塌了下来!无数沉重的铁管和帆布如同天罗地网,瞬间将那还在发懵的影兽杂兵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下面!
“吼……呜……”影兽杂兵在废墟下徒劳地挣扎、嘶吼,但那些交织的铁管和厚重的帆布形成了有效的禁锢,任凭它如何发力,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脱身,只能像只被翻了盖的乌龟一样,无助地挥舞着露在外面的几条阴影触须。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
只有远处夏玥和林晚那边还在传来战斗的轰鸣,以及这边废墟下影兽不甘的闷吼。
风见堇的推车,因为惯性又向前滑行了几米,才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她坐在车里,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但仅仅几秒钟后……
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的兴奋感,如同沼泽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了上来。
危险……解除了?那个追得她屁滚尿流的家伙……被压住了?动弹不得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婴儿车”的网格里探出脑袋,确认了一下情况。没错,那家伙确实被埋得严实,只能无能狂怒。
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人得志般的、极度膨胀的勇气(或者说,是作死的冲动)。
风见堇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惊恐未定,切换成了趾高气扬。她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刚才亡命狂奔而变得凌乱的头发和衣领(虽然还在车里),然后,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解开了“婴儿车”那该死的安全带(看来这“牢笼”设计得还挺人性化?),推开那扇对她来说象征屈辱的网格门,跳下了车。
双脚落地,微微发软,但她强撑着。
她一步一步,带着一种胜利者巡视战利品的姿态,走到了那堆禁锢着影兽杂兵的废墟前。
影兽杂兵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靠近,挣扎得更剧烈了,发出威胁性的低吼,露在外面的阴影触须胡乱挥舞。
但风见堇此刻一点都不怕了。
她停下脚步,双手叉腰(这个动作让她感觉自己很有气势),微微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那团挣扎的阴影,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欠揍的、带着夸张嘲讽的语气说道:
“哟~刚才不是追得很起劲吗?不是吼得很大声吗?现在怎么不动了?嗯?”
她甚至还伸出脚,用脚尖在那条挥舞的阴影触须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来呀!再来追我呀!杂~鱼~杂鱼~”
那影兽杂兵似乎听懂了她的嘲讽,挣扎得更加疯狂,废墟都跟着晃动起来,嘶吼声充满了屈辱和暴怒。
但风见堇反而更得意了,她看着对方无能狂怒的样子,感觉自己之前受的惊吓和憋屈都得到了加倍的偿还。她甚至还想再凑近点,多踢几脚,多嘲讽几句。
然而,乐极生悲这个词,似乎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就在她沉浸在“反杀”成功的喜悦中,对着无法动弹的敌人尽情输出时,身后传来了夏玥那清冷中带着一丝无奈,以及林晚那明显憋着笑的声音:
“堇。”
“噗……小堇,你玩得挺开心啊?”
风见堇脸上的嚣张表情瞬间冻结,叉腰的手僵在半空,踢出去的脚也忘了收回来。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
只见夏玥和林晚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那边的战斗,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夏玥手中的冰剑尚未消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而林晚则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显然忍笑忍得很辛苦,但当她目光扫过那辆被堇“遗弃”的、还保持着漂移姿态的婴儿车,以及堇此刻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时,眼底深处除了笑意,似乎还闪过了一丝别的、更深邃的东西。
风见堇:“……”
完犊子了。
风见堇那副小人得志、对着被困影兽疯狂嘲讽的架势,在夏玥和林晚声音响起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个干净。
她僵在原地,叉腰的手讪讪放下,踢出去的脚也默默收回。
她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对上夏玥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以及林晚那虽然捂着嘴但眼睛里满是戏谑和“你完了”光芒的表情。
“堇。”
夏玥又唤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她手中的冰晶长剑尚未消散,剑尖斜指地面,周身萦绕的寒气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度。
她目光扫过那辆被堇“遗弃”在几米外、还保持着某个诡异漂移角度的“婴儿车”,最后定格在堇那张写满了“心虚”和“完蛋了”的脸上。
“解释。”夏玥言简意赅,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越是平静,越让堇头皮发麻。
林晚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又在夏玥淡淡的注视下收敛了笑意,只是嘴角依旧疯狂上扬。
她几步走到堇身边,先是好奇地看了看那堆还在微微颤动、传出不甘嘶吼的废墟,然后又用指尖戳了戳堇僵硬的胳膊,语气带着夸张的惊叹:
“哇塞!小堇你可以啊!‘宝宝车’漂移?临危不乱反杀杂兵?还附带嘲讽技能?你这业务范围拓展得挺广啊!”
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毫无立场。私自“下车”,主动招惹敌人,还把自己置于险境……每一条都是作死的大罪。
“我……我就是看它落单了……想试试……”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蚋。
“试试?”夏玥往前走了一步,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周围的寒气似乎更重了,“用你那……萤火虫大小的魔力球,去试试一个即便只是杂兵,也足以轻易撕碎普通人的影兽?”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里的内容却像冰锥一样扎在堇的心上。
“而且,”夏玥的目光转向那辆敞开着网格门、安全带松脱的“婴儿车”,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后怕。
“谁允许你擅自解开‘安全单元’的?你知道如果刚才那棚架没有塌,或者它挣脱的速度再快一点,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林晚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点点头,补充道:“就是啊小堇!你知道我和阿玥看到那家伙追着你冲过去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吗?我们这边被缠得死死的,差点就……”
她没说完,但堇能想象到那一刻她们的焦急。
一股混合着羞愧、后怕和难堪的情绪涌上堇的心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行为,不仅把自己置于险境,也牵动了正在苦战的两人心神。
“对不起……”她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这次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夏玥看着她这副样子,沉默了片刻,周身冰冷的寒意稍稍收敛。
她走到那堆废墟前,手中冰剑轻轻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掠过,将还在挣扎的影兽杂兵连同压着它的杂物一同彻底冻结、净化,只留下一地冰屑。
解决了这个隐患后,她才转身,重新看向堇。
“记住这次的教训。”夏玥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在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之前,任何不必要的冒险都是愚蠢。你的‘安全’,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
林晚也凑过来,拍了拍堇的肩膀,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语重心长:“是啊小堇,想揍影兽出气,我们带你刷个够!但现在嘛……”
她拖长了语调,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让堇脊背发凉的狡黠笑容,“乱跑的孩子,可是要接受惩罚的哦~还有刚才的份,我会一分不少的讨回来哦~”
风见堇看着一左一右站在自己面前,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笑里藏刀的两位魔法少女,刚刚因为“反杀”杂兵而升起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她默默地、认命地,自己走回了那辆象征着“屈辱”与“保护”的金属婴儿车旁,乖乖地爬了进去,甚至还主动把安全带扣好。
“我错了……”她缩在座位上,小声嘟囔,彻底老实了。
夏玥走上前,检查了一下安全带和能量屏蔽场,确认无误后,关上了网格门。
“好了,回去再‘好好’说。”林晚推起婴儿车,语气轻快,但堇听出了里面不容错辨的“秋后算账”意味。
风见堇生无可恋地靠在冰冷的车壁上,看着厂房顶棚破洞处透进来的稀疏月光。
她的逆袭之路,依旧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