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见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家的。
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凭借着对街道的本能熟悉和一股求生的狠劲,在巷弄间穿梭,躲避着可能存在的视线(无论是组织的,还是普通路人的)。
每一次远处传来的警笛声都让她心惊肉跳,每一个看向她的目光都让她如芒在背。
当她终于踉踉跄跄地冲回自己那间廉价公寓,反手死死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时,整个人几乎虚脱。
汗水浸湿了衣服,心脏还在疯狂地擂动,肺部像是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
安全了……暂时。
但这份安全感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巨大的恐惧和后怕便如同冰水般再次浇下。
欧阳娜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基地里冰冷的金属光泽!“暗渊编织者”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夏玥、林晚、鱼念念在战场上苦战的身影!还有组织一旦缓过神来必然展开的追查!
这里……不能再待了!
圣樱学园,这座她小心翼翼隐藏了两年、以为可以安稳度日的城市,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即将合拢的陷阱!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紧张地观察着楼下的街道。
暂时没有可疑的人和车辆,但谁知道组织的眼线什么时候会来?
必须走!立刻!马上!
她冲向卧室,一把扯出床底那个落满灰尘的行李箱,开始疯狂地往里面塞东西。
动作粗暴,毫无章法。
几件换洗的衣物,塞进去。
抽屉里所有的现金(并不多),紧紧攥在手里,然后塞进贴身口袋。
那本伪装成教辅书的魔法笔记,犹豫了一瞬,还是咬咬牙塞进了箱子最底层。
手机?她猛地拿起,又猛地放下。不能带!组织很可能有定位手段!她狠心将手机卡取出掰断,将手机扔进了垃圾桶。
笔记本电脑?同样不能带!
任何可能带有身份标识、或者能被追踪的东西,都不能带!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仓促和狠厉。那些夏玥和林晚强行塞给她的可爱小饰品?扔在一旁!鱼念念送给她的昂贵画具?看都没看一眼!
这个小小的公寓里,似乎充满了那三个人的气息和痕迹,此刻却只让她感到窒息和危险。
她曾经以为,隐忍、配合、甚至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摆烂”,能够换来一线生机。
她曾经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贪恋过夏玥偶尔流露的维护、林晚炽热的拥抱、鱼念念全然的依赖所带来的那点虚假的温暖。
但现在,梦醒了。
魔法少女就是魔法少女,她们背后是庞大而严密的组织。而她,是一个见不得光的魔女。
她们之间的“亲密”,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一次意外的风浪(比如她的身份暴露,或者像今天这样的冲突)就能让其彻底崩塌。
今天校门口的冲突,欧阳娜的怀疑,就是那阵风浪。
留下,只有死路一条。被组织抓住,下场可想而知。就算夏玥她们念及旧情(如果还有的话)想保她,在组织的规则和高阶魔女出现的严峻形势下,她们自身难保,又能做什么?
逃跑,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活下去。像上辈子最后时刻那样,拼尽全力地活下去。只是这次,她要更小心,更彻底地隐藏起来。
行李箱很快被塞满,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大部分都被她舍弃了。她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深色运动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将存在手机里的、仅有的几张和“家人”(早已疏远)的合影照片撕碎冲进马桶。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这个她住了两年的小窝。曾经以为的避风港,此刻却只觉得冰冷和陌生。
没有时间伤感,也没有时间后悔。
她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没有走电梯,她选择从消防通道快步下楼。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如同她急促的心跳。
她不能去火车站、汽车站,那里太容易被监控。她的目标是城市边缘那些管理松散的长途货运站,或者想办法搭上离开城市的顺风车,先去往邻近的小城镇,再想办法弄到新的身份,辗转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风见堇拉低了帽檐,拖着行李箱,融入了都市夜晚熙攘却又疏离的人流中。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公寓楼,然后毅然转身,朝着与市中心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
背影决绝,带着一丝仓皇,和对未来无尽的迷茫。
但无论如何,活下去,是此刻支撑着她的唯一信念。
她的魔女逃亡生涯,从这一刻,真正开始了。
风见堇拖着行李箱,沿着昏暗的街道快步走着,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刻意避开主干道,选择那些灯光稀疏、行人稀少的小路,心脏始终悬在嗓子眼,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逃,必须逃得远远的。 这个念头像鼓点一样敲击着她的神经。
然而,随着她一步步远离熟悉的公寓,远离那个暂时安全的蜗牛壳,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开始翻涌起那些她试图遗忘、或者说刚刚开始习惯的片段。
夏玥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看似专注地处理文件,却在她打瞌睡时,悄悄给她披上外套,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
林晚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她身上,嚷嚷着“充电充电!”,那活力四射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曾经让她无比困扰,此刻却莫名有些……空落落。
鱼念念那双湿漉漉的、充满依赖的大眼睛,抱着她胳膊撒娇喊“姐姐”时的软糯声音,还有那毫不犹豫转来的一万元,和笨拙却真诚的维护……
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交织着欧阳娜冰冷的审视、“暗渊编织者”恐怖的威压、以及全息屏幕上夏玥三人苦战的身影。
她们……能赢吗?
那个高阶魔女看起来那么可怕……
夏玥的冰能冻住她吗?
林晚的电弧能劈开那片黑暗吗?
念念……念念她辅助能力很强,但正面战斗……
一股莫名的焦躁和担忧,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与逃离的迫切感激烈地搏斗着。
她们是魔法少女,是专门对付魔女和影兽的!她们有组织支援!用不着你一个弱鸡魔女操心!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理性在疯狂地呐喊。
可是……万一呢?
万一她们输了怎么办?
万一她们受伤了怎么办?
那个欧阳监察说,魔女很危险,会报复……
脚步,在不自觉间慢了下来。
她发现自己正走在一个十字路口。一条路,通向城外,通向未知但可能安全的方向。
另一条路……拐过去,再穿过两个街区,就是圣樱学园的范围。
她应该毫不犹豫地走向城外的那条路。
但是她的腿,像是灌了铅,又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僵在了原地。
脑海里是鱼念念挡在她身前,对着夏玥和林晚大喊“不准欺负姐姐!”的倔强小脸。
是林晚在电玩城,手把手教她玩游戏时,贴在她耳边的温热呼吸和得意轻笑。
是夏玥在她被欧阳娜带走时,那急切而冰冷的维护:“堇她只是普通学生!”
这些片段如此清晰,带着温度,撞击着她试图冰封起来的心。
她们……或许……并不是完全把她当成需要监控的“物品”或者可以随意逗弄的“玩具”?
在那份扭曲的“契约”和胁迫之下,是不是也掺杂了一丝……真实的关心?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慌乱和自我唾弃。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她们是魔法少女!你是魔女!天生对立!
可是……如果她们真的因为今天的冲突,因为她的“出轨”(被迫的!)而分心,因为她的缘故而在面对高阶魔女时出了什么意外……
一股强烈的、无法用理性解释的冲动,攫住了她。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拖着行李箱,拐向了通往圣樱学园的那条路。
越靠近学园区域,空气中的异常感就越发明显。并非直接的魔力波动,而是一种沉闷的压抑感,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
远处天际,隐约可见扭曲的光影和不时闪过的冰蓝或炽白的光芒,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如同闷雷般的轰鸣声。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不是因为恐惧(或者说,不全是),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确认的渴望。
她想知道她们是否安好。
这种渴望压倒了对暴露的恐惧,压倒了对组织的畏惧,甚至暂时压倒了求生的本能。
她躲在一栋商业楼后方的阴影里,远远地望着圣樱学园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浓郁的黑暗与魔法少女们闪耀的光芒激烈地碰撞、湮灭。
建筑的轮廓在能量冲击下模糊变形,剧烈的爆炸声和某种尖锐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嘶鸣声不断传来。
战斗,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惨烈。
她看到夏玥的冰晶领域被大片的阴影吞噬、腐蚀。
看到林晚如同闪电般的身影被无数阴影触须逼得狼狈躲闪。
看到鱼念念构筑的水蓝色屏障在一次次冲击下剧烈荡漾,摇摇欲坠。
她们……处于下风。
风见堇死死咬住了下唇,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逃跑的念头还在,像背景音一样嗡嗡作响。
但她的脚,却像生根了一样,牢牢钉在了原地。
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那弹珠大小的魔力,在这种级别的战斗面前,连炮灰都算不上。
可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看着她们……可能……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揪心的痛苦,席卷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应该恨她们,怕她们,应该头也不回地逃离。
可现在,她却像个傻瓜一样,躲在战场边缘,为了三个“绑架”、“胁迫”过她的魔法少女,担心得浑身发抖,忘记了逃跑。
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她脚边,像是个可笑的讽刺。
她到底……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