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激烈的冲突和夏玥悄无声息的反思之后,某种微妙而令人不安的变化,如同无声的藤蔓,开始在几人之间蔓延,尤其体现在夏玥对堇那种近乎变异的“关注”上。
最显著的变化,发生在那间原本属于堇个人避难所的小公寓里。
以前,夏玥来访,要么是带着任务般的“监察”,要么是沉默地占据沙发一角处理自己的事情,存在感虽强,但界限分明。现在,她却像一颗试图强行融入鱼缸的石头,笨拙又突兀。
她会拎着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印着精致logo的纸袋出现在门口,里面可能是某家需要提前数月预定的和果子,或者一条手感极佳的羊绒披肩。
“路过,顺手买的。”她总是这样解释,眼神却飘忽不定,将东西塞给开门的堇后,就僵在原地,仿佛在等待什么指令,完全没了往日反客为主的从容。
更让堇头皮发麻的是,夏玥开始试图参与她的“私人空间”。
有一次,堇正在厨房手忙脚乱地煮泡面(这是她少数能搞定的“料理”),夏玥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身后,吓得堇差点把锅打翻。
“我……我来帮你。”夏玥说着,伸手就去拿堇手里的筷子,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生硬。
结果可想而知,本就厨艺一般的两人挤在狭小的厨房里,手臂不时碰撞,夏玥试图打蛋却把蛋壳掉进了锅里,想切葱花却差点切到手指……最终,那锅泡面变成了一碗带着蛋壳和焦糊味的、难以形容的物体。
夏玥看着那碗“杰作”,冰蓝色的眼眸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丝……挫败和委屈?
让堇连吐槽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把面倒掉,内心哀嚎:求你了,还是变回那个只会用冰冷眼神看着我吃外卖的夏玥吧!
甚至连堇的卧室,也未能幸免。
某天堇洗完澡出来,赫然发现夏玥正坐在她的床边,手里拿着她放在床头的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内页已被替换成魔法笔记),似乎在“认真”翻阅。听到动静,夏玥猛地合上书,像被抓包的小偷一样站起身,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我……我看你这里光线比较好。”她找了个蹩脚到令人发指的借口,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了出去,留下堇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那本被捏得有些变形的书,感觉自己的隐私空间被一种诡异的方式入侵了。
林晚兴致勃勃地拉着堇和鱼念念去商业街新开的电玩城。
夏玥不出意外地也“刚好”出现。在喧闹的游戏厅里,她像个迷失在异世界的外星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林晚玩跳舞机玩得酣畅淋漓,鱼念念在抓娃娃机前大呼小叫,而夏玥,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堇身后。
堇去玩投篮,她就站在旁边,试图用她那分析战术数据的眼神“辅助”瞄准,结果让堇压力山大,一个都没投进。
堇去拍大头贴,她也想挤进那个狭小的空间,最后因为姿势过于僵硬,拍出来的照片里,她活像被绑架来的人质,脸上是努力想微笑却扭曲成的奇怪表情。
当林晚玩太鼓达人玩到兴奋处,习惯性地想搂住堇的肩膀一起欢呼时,夏玥会立刻上前一步,用一种看似“不经意”实则力道不小的方式,将林晚的手隔开,然后自己站到堇身边,试图去模仿林晚那种亲昵的姿态,结果只是僵硬地挨着堇,手臂紧张得像是绑了石膏。
“阿玥……”林晚终于忍不住,把夏玥拉到一边,表情复杂地低声问,“你老实说,是不是上次被那个暗渊魔女打中头了?后遗症?你这状态我看着都瘆得慌……”
鱼念念也凑过来,小脸上满是担忧:“夏玥学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颗糖?我这里有哦!”
而堇,作为这场全方位、无死角“黏人”攻势的核心目标,只觉得心力交瘁。走在街上,夏玥那过于专注、几乎要实体化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待在家里,夏玥那笨拙的“好意”和诡异的沉默让她坐立难安。
夏玥似乎在用她所能理解的、最“努力”的方式,试图拉近距离,表达一种扭曲的“需要”。她放弃了冰冷的规则和资源,转而模仿她所见过的“亲密”行为——林晚的肢体接触,鱼念念的礼物攻势,甚至是一些从奇怪渠道(比如少女漫画?)学来的、完全不符合她人设的“温柔”和“关注”。
但她就像一个加载了错误情感模块的AI,所有的模仿都显得生硬、突兀,甚至带着一种令人不适她不明白,真正的亲近是自然而然的松弛,而不是这样步步紧逼的程式化表演。
看着夏玥又一次试图把吸管插进奶茶杯却因为紧张而戳歪,然后拿着那杯洒出少许的奶茶,用一种混合着期待和忐忑的眼神望着自己时,风见堇在心里发出了比面对薇奥莱特时还要绝望的叹息。
夏玥将风见堇那句“想听你说需要我”以及后续冲突中的指责,如同接收最高指令般,刻入了她逻辑核心的最深处。
她进行了深刻的归因分析,得出的结论简单而致命:之前的尝试失败,是因为转变不够彻底,模仿不够精准,投入程度不足。
于是,一场更为极致、也更为令人窒息的“夏玥·改造计划2.0”启动了。
首先,是外表的彻底颠覆。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放下头发和佩戴可爱发卡。她开始研究时尚杂志(以分析数据的态度),观察街头潮流(如同进行敌情侦查),然后……付诸实践。
当夏玥穿着一身充满甜美蕾丝、荷叶边、蝴蝶结元素,颜色粉嫩得刺眼的连衣裙,搭配白色长筒袜和圆头小皮鞋出现在基地时,连一向淡定的欧阳娜在走廊擦肩而过时,都明显停顿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充满了“是否需要启动异常精神状态评估程序”的审视。
林晚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指着夏玥,笑得直捶桌子:“阿玥!你、你这是要去参加幼儿园文艺汇演吗?!哈哈哈哈!”
鱼念念歪着头,认真评价:“夏玥学姐,这个裙子……好像不太适合打架哦?”
而堇,只是看了一眼,就默默低下了头,感觉眼睛受到了成吨的伤害,胃部开始隐隐抽搐。
其次,是行为的极端校准。
夏玥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跟随和尬聊。她开始了对风见堇的“深度研究”。
她观察堇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记录她无意中提到的每一句话,分析她的行为模式,试图构建一个完整的“堇喜好数据库”。
这直接导致她的语言系统发生了异变。
午饭时,林晚抱怨胡萝卜难吃。
夏玥(立刻):“胡萝卜含有丰富维生素A,对视力好。堇平时画画,应该需要保护眼睛。”
说完,把自己饭盒里所有的胡萝卜都夹给了堇,眼神充满“求表扬”的期待。
路上,看到一只流浪猫。
夏玥(停下脚步,表情严肃地观察):“这只猫的毛色和瞳色……堇似乎比较偏爱这种橘白相间、眼神慵懒的类型。”
然后试图去接近那只对她龇牙咧嘴的猫,结果被抓了一下,还强撑着说“没关系,它只是害羞。”
她的世界里,仿佛安装了一个“堇喜好”过滤器,任何事物、任何话题,都能被她瞬间关联到堇身上,并以“堇好像喜欢”或“堇可能不喜欢”作为最终评判标准。
林晚终于受不了了,在某次夏玥又双叒叕开始“堇如何如何”时,把她拉到天台,抓狂地问:“阿玥!你醒醒!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是那个能一拳冻住影兽潮的夏玥吗?!你现在满脑子都是‘堇堇堇’!你小头控制大头了吗?!”
夏玥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甚至带着一种“你不懂”的优越感:“我在用最有效的方式,修正之前的错误。了解并迎合目标的喜好,是建立稳定关系的基础。”
林晚:“……” 她觉得夏玥已经没救了。
而承受着这一切的堇,感觉自己也快没救了。
夏玥这种全方位的、细致入微的、却完全偏离轨道的“关注”和“迎合”,像一张无形却无比粘稠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解读,她的任何无心之言都可能成为夏玥下一次“改造”的方向。她甚至不敢轻易表达自己的真实喜好,生怕会引发夏玥更激烈的“响应”。
她开始感到内疚。
看着夏玥穿着那身可笑的裙子,笨拙地试图模仿普通女孩子的行为;看着她因为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如临大敌、反复琢磨;看着她那双原本锐利冰冷的眼眸,如今总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光芒,努力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点点正向反馈……
堇知道,夏玥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甚至是自毁形象地,努力向她靠近。这份“努力”本身,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
她并不讨厌夏玥,甚至……在内心深处,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触动。但她想要的,真的不是这样一个失去自我、扭曲变形的夏玥。
这种内疚感和窒息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
终于,在一个周末的傍晚,当夏玥又一次带着新买的、据说是“堇可能会喜欢”的星空投影灯来到公寓,并开始研究如何安装才能达到最佳视觉效果时,堇看着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又格外脆弱的侧脸,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夏玥的研究。
“夏玥。”堇的声音很轻。
夏玥立刻停下动作,转过身,像等待命令的士兵一样站得笔直,眼神紧张地望过来。
堇避开她那过于灼热的视线,看着地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明天……你有空吗?”
夏玥愣了一下,随即快速回答:“有。任何时间都可以。你需要我做什么?”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随时准备执行任务的决绝。
堇抬起头,鼓起勇气,对上夏玥那双带着疑惑和期待的眼睛,轻声说道:
“我们……去游乐园吧。就……我们两个。”
话音刚落,堇就看到夏玥的瞳孔微微放大,脸上那刻意维持的“柔和”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如同冰面碎裂般,一点点褪去,露出了底下真实的、带着巨大震惊和……一丝无措的空白。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堇的心跳得飞快,她不知道这个邀请是对是错,她只是想……或许,在一个人多、热闹、不那么“私人”的地方,夏玥能放松一点?能……变回一点点原来的样子?
她看着僵在原地的夏玥,内心充满了忐忑。
而夏玥,大脑正在超负荷运转。
【游乐园?目标主动发出社交邀请?双人模式?】
【数据检索:游乐园常见活动项目……情绪价值分析……潜在风险评估……】
【核心指令:遵从目标意愿,提升关系亲密度。】
【行动方案:接受邀请,并优化行程,确保目标获得最佳体验。】
几秒钟后,夏玥脸上的空白被一种更加坚定的、仿佛接下S级任务般的神情取代。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声音清晰而有力:
“好。我去制定详细攻略,确保明天行程效率最大化,体验最优化。”
堇:“……” 看着瞬间进入“战略规划”模式的夏玥,她突然有点后悔了。
她好像……又给自己挖了一个更深、更奇怪的坑?
她开始无比怀念那个只会用《资源供给协定》砸她脸的、冷酷但至少行为可预测的夏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