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圣樱学园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空旷的教室里投下慵懒的光斑。
风见堇正独自整理着美术社的资料，心思却不自觉地飘向了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夏玥让她稍等一会儿。
“哗啦——”
教室门被猛地拉开，打破了这片宁静。
林晚站在门口，亚麻色短发有些凌乱，胸口微微起伏。她那双总是盛满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翻涌着焦躁和一种近乎实质的偏执光芒，牢牢锁在堇身上。
“小堇！”
几步之间，林晚已跨到堇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堇抬起头，有些茫然：“晚晚？怎么了？”
林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从中剥离出隐藏的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随即将其几乎怼到堇眼前。
屏幕上，赫然是那个记录着屈辱宣言的视频——‘我，风见堇，自愿……配合她们提出的……合理亲密要求。’
堇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那段不堪的记忆涌上心头，让她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
“是因为这个，对不对？”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混合了愤怒、心疼和笃定的颤抖，“是夏玥用这个威胁你，强迫你跟她在一起的，对不对？！她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你！又怎么敢……把我排除在外！”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迅速泛红。在她构建的逻辑里，堇突然与夏玥亲近的唯一解释，就是胁迫！否则，小堇怎么会选择那个冷冰冰的家伙，而不是一直“陪伴”着她的自己？
“不是的，晚晚，你误……”堇试图解释，声音微弱。
“跟我走！”林晚根本听不进去，她一把抓住堇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堇蹙眉，“现在就去我家！离开这里！那个视频……我会帮你从她手里彻底拿回来销毁！她不能再控制你了！”
“等、等一下！”堇被她拉得站起身，有些踉跄，“现在就去吗？要、要不要等阿玥来了再说？我答应了她……”
“阿玥” 这个亲昵的称呼，像一根尖锐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晚摇摇欲坠的理智。
“为什么要等她？！！！”林晚猛地甩开堇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和受伤的嘶哑，“为什么事事都要想着她？！她现在不在这里！是我在跟你说话！是我要带你走！”
看着堇被她吼得缩起肩膀、一副受惊模样的堇，林晚胸口的火焰灼烧得更加猛烈。
又是这样！只要涉及到夏玥，小堇的心思就完全偏离了她！
但下一秒，林晚脸上愤怒的表情如同变脸般迅速消失，被一种过分灿烂、甚至带着神经质亢奋的笑容取代，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显得空洞。
“啊哈哈……我、我是不是太大声了？吓到小堇了？”她干笑了两声，伸手想揉揉堇的头发，却被堇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林晚的手僵在半空，指节微微收紧，眼底一丝阴霾掠过，但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明亮”，语气强行变得轻快：“不用等夏玥啦~她学生会事情那么多，肯定要忙很久的！我们只是去我家玩一会儿，打打游戏，吃点零食，她肯定会理解的啦~走吧走吧，我都好久没和小堇单独玩了！”
她再次拉起堇的手，这次力道放轻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的牵引。
堇看着她脸上那不自然的笑容，听着那故作轻松却暗含急切的语调，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不安。林晚的状态不对劲，但“打游戏吃零食”的提议，又确实是她平时难以拒绝的诱惑……
在林晚半是拉扯、半是哄劝的攻势下，堇那点微弱的迟疑和想等夏玥的念头，很快就被搅得七零八落。
“好、好吧……”堇最终还是懵懂地点了头，任由林晚拉着她，走出了教室。
林晚走在前面，背对着堇，脸上的笑容在跨出教室门的瞬间彻底坍塌，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提起她？
明明现在站在你身边的是我。
不过没关系……
等到了只属于我们的空间……
你会想起来的吧？
想起我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是多么开心……
她紧紧攥着堇的手，仿佛攥着一件即将碎裂的稀世珍宝，脚步加快，几乎带着一种逃离的决绝，将身后那个弥漫着夏玥气息的教室，以及堇那句关于“等阿玥”的请求，一同狠狠抛在脑后。
而堇，被林晚拉着，跌跌撞撞地走在走廊上，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教室门口，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无声却持续地扩散开来。
阿玥……回来找不到她，会担心吧？
林晚的公寓，堇并不陌生。但这次踏进来，却感觉空气都凝滞着一种粘稠的、令人呼吸困难的压抑。
“小堇你快坐！想喝什么？果汁？奶茶？我前几天买了你最喜欢的那个牌子！”林晚一进门就忙活起来，脸上堆着过于热情的笑容，声音高亢得不自然。她翻箱倒柜地找出各种零食，哗啦啦地堆在堇面前的茶几上，瞬间垒起一座色彩斑斓的小山。
“不用了晚晚，我……我不渴。”堇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零食，完全没有平时的馋意，只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那吃薯片！这个新口味超好吃！”林晚拆开一包，直接递到堇嘴边，眼睛亮得有些骇人，“啊——张嘴！”
堇下意识地后仰，避开了几乎碰到嘴唇的薯片，脸上挤出勉强的笑：“我、我自己来就好……”
林晚举着薯片的手停顿在空中，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扭曲了一瞬，眼底阴霾加深，但立刻被她用更夸张的语调掩盖：“哈哈，好嘛好嘛，那小堇自己吃！对了！我们打游戏吧！我新入了那个双人合作通关的，超级好玩！我带你！”
她不等堇回应，就风风火火地去连接游戏机，嘴里不停念叨：“我记得小堇你上次坐在我腿上，我们配合得多默契啊！那次还上了新闻呢！嘿嘿，这次我们肯定也能轻松破纪录！”
她刻意提起过去那些“亲密”的、甚至有些越界的往事，试图用回忆的绳索将堇捆绑，拉回那段看似只有彼此的“美好”时光。
然而，堇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对那些提议反应冷淡。
林晚越是热情，越是刻意强调过去，她就越感到一种被无形绳索缠绕的窒息感。这种带着明显目的性的、近乎讨好的“好”，让她浑身不适。
终于，在林晚又一次兴奋地规划晚上要一起看什么电影、甚至暗示可以像“以前”一样留宿时，堇忍不住抬起头，小声地、带着一丝为难和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开口说道：
“晚晚……这些……等阿玥有空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好不好？”
“哐当！”
林晚手里正准备连接电源的游戏机手柄，猛地脱手，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又突兀的声响。
寂静，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林晚背对着堇，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强撑了一路的、脆弱的欢乐假面，终于彻底碎裂、剥落。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堇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晚。
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被践踏的委屈，以及一种濒临绝望的疯狂。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哆嗦。
“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粗糙的砂轮磨过，“为什么又是她……？”
她猛地抓起扔在沙发上的手机，手指因极度用力而关节泛白，几乎是戳碎了屏幕般地点开那个视频，将其狠狠怼到堇的眼前！
屏幕上，是堇那张带着屈辱和惊慌的脸，以及那句清晰的——
‘我，风见堇，自愿与夏玥、林晚建立亲密友谊，并承诺无条件配合她们提出的、不危及生命安全的合理亲密要求。’
“你看清楚！听清楚！”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愤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迸发出来，“这里写的是‘我们’！是‘夏玥和林晚’！是我们两个！”
她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死死戳着屏幕上“林晚”两个字，滚烫的眼泪终于决堤，混合着愤怒与巨大的伤心，汹涌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
“你答应的是‘我们’！是我们两个人！！”她几乎是嘶吼出来，身体因激动而剧烈晃动，“可你现在呢？！你的眼里只有夏玥！只有她！你对她笑，你让她碰你，你和她接吻！你什么都想着她！那我呢？！！”
她指着自己，泪水肆意横流，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背叛的痛楚和绝望的质问：
“我呢？！我算什么？！被你利用完就丢弃的工具吗？！还是说……你从一开始，眼里就只有她，答应她也只是为了敷衍她，而我……我只是你不得不接受的、那个多余的添头？！”
“小堇……”林晚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心碎欲绝的颤抖和最深重的指控，“你这样……真的太残忍了……”
她站在那里，像一只被彻底激怒、却又伤痕累累的困兽，明明在咆哮，在控诉，眼底深处却赤裸裸地袒露着无法掩饰的、支离破碎的脆弱和深入骨髓的伤痛。
风见堇彻底呆住了，怔怔地看着眼前情绪完全崩溃的林晚，看着她脸上纵横的泪水，听着她声嘶力竭、逻辑却自成一套的指控……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恐惧的洪流，瞬间将她吞没。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晚。
不是那个总是嬉皮笑脸、没心没肺捉弄她的林晚。
不是那个精力旺盛、仿佛永远不会有烦恼的林晚。
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露出獠牙，却又在同时展露出无比脆弱内核的、陌生的林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