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光线昏暗。
堇蜷缩在床角,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
门外传来的激烈打斗声、冰晶碎裂的锐响、以及雷电轰鸣的爆裂声,如同重锤般一下下敲击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害怕得浑身发抖。
既希望夏玥能赢,能打破这扇门,将她从这令人窒息的囚笼中解救出去。
可同时,另一个念头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晚晚会受伤吗?她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受伤。
尤其是晚晚……那些曾经鲜活的、带着温度的记忆,此刻像细密的针,扎在心上。
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谁胜谁负。
她只是……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也曾有过那样温暖、让她小心翼翼珍惜着的时光。
就在这矛盾的煎熬中,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一角。
那里堆放着几个巨大的、看起来异常柔软的抱枕。
吸引她注意的,是抱枕上贴着的、手写的标签。
她身下这个,标签上清晰地写着:【专属抱枕·一号·最爱的她】。旁边是【专属抱枕·二号】——那只半人高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轻松熊玩偶,以及【专属抱枕·三号】——那个质感高级、颜色沉稳的深蓝色抱枕。
看着这些标签,尤其是那个刺眼的“最爱的她”,堇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一阵尖锐的酸楚伴随着窒息感蔓延开来。
这些被标记为“专属”的物品,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将她拖回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混杂着惶恐与微光的往日。
她的视线,首先被那只略显陈旧、绒毛甚至有些磨损的轻松熊牢牢抓住。
记忆如同褪色的胶片,开始缓缓放映。
那是她刚转学来不久,既要拼命隐藏自己“魔女”的身份,恐惧着随时可能降临的“净化”,又得要为下个月的生活费、房租发愁,不得不利用一切课余时间,偷偷去打零工。
身体和精神可以说几乎是紧绷到了极限,每一天都在疲惫与恐惧的钢丝上摇摇欲坠。
她记得,自己那时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作为吉祥物摆设的轻松熊,内心涌起一股近乎奢侈的羡慕——如果能像它一样,不用思考,不用害怕,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被人简单地喜欢着,该有多好。
后来,林晚和夏玥,像是突然照进她灰暗生命里的、两道截然不同却都无法忽视的光。
林晚的热情虽然时常让她不知所措,夏玥的冷漠也让她心生畏惧,但她们的存在,却是她在那个冰冷陌生的世界里,唯一能感受到的、微弱的“连接”和“温暖”。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笨拙地、拼命地想要维系住这份脆弱的关系。
然后,是林晚的第一个生日。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钱买昂贵的礼物,没有值得称道的才能。
她想了很久,最终用省吃俭用攒下的、微不足道的钱,买下了这只看起来傻乎乎、却莫名能带来一丝慰藉的轻松熊玩偶。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鼓起勇气,硬拉着总是面无表情的夏玥,三个人挤在林晚那个当时还堆满游戏设备和零食袋、显得有些凌乱的房间里,用一个小小的、可能是她吃过最便宜的蛋糕,举办了一个只有她们三个的、简陋却无比认真的生日会。
她清晰地记得,林晚在看到那个憨态可掬的轻松熊和那个寒酸的小蛋糕时,脸上那瞬间错愕、继而难以置信的表情。
然后,那个平时总是张扬笑着、仿佛无所畏惧的女孩,竟然毫无预兆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却又边哭边笑,紧紧地将那个轻松熊抱在怀里,然后又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她和站在一旁的夏玥,声音哽咽着,语无伦次地说着:“谢谢……谢谢你们……我、我特别喜欢……最喜欢你们了……”
那一刻,看着林晚毫无掩饰的感动,看着夏玥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微微柔和了几分的侧脸,堇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忐忑,仿佛都找到了意义。
心中那片冰冷的荒原,似乎也照进了一丝真正的暖意。
第二年,情况似乎好了一些。她勉强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手里也终于有了一点微薄的积蓄。
这次在林晚生日前,她认真地、带着点期待地问:“晚晚,今年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吗?”
林晚当时眨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笑嘻嘻地、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嗯……还是抱枕吧!抱着睡觉可舒服了!小堇送的抱枕有安神效果哦!”
于是,她花了比上次多不少的钱,跑了好几家店,精心挑选了这个质感柔软细腻、颜色沉稳大方的深蓝色抱枕,看起来比那只轻松熊玩偶“高级”了许多。她心里希望,这个更好的抱枕,能让林晚每晚都睡得更加安稳、香甜。
林晚收到时,果然又是一阵夸张的欢呼,抱着新抱枕在柔软的地毯上开心地打滚,嘴里嚷嚷着:“小堇最好啦!这个我也超——级喜欢!我要抱着它睡一辈子!”
当时,堇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林晚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看着她因为自己送的礼物而如此开心,心里像是被温暖的蜜糖填满,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可是……
可是现在……
堇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身下这个写着“最爱的她”的标签,又看了看旁边那两只同样被标记为“专属”的抱枕。
那些曾经代表着她努力维系友谊、传递心意的礼物,那些承载着短暂温暖和真诚欢笑的记忆……
在此刻,在这个被锁链禁锢的房间里,在林晚那扭曲的、令人恐惧的占有欲之下……
在这一瞬间,全都变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