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守护者总部,特殊收容层。
这里的空气比任何地方都要冰冷,带着一种抑制能量的特殊频率,让人本能地感到压抑。
在欧阳娜的“陪同”下,堇穿过一道道需要权限验证的厚重闸门,终于来到了林晚所在的隔离观察室外。
透过巨大的单向强化玻璃,堇看到了里面的林晚。
她安静地躺在纯白色的医疗舱内,周身连接着许多细小的能量导管,胸口那颗变得浑浊黯淡的黄色宝石在微弱的仪器光芒下,更显得死气沉沉。
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像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但那张曾经总是洋溢着活力笑容的脸庞,此刻却是一片毫无生气的苍白。
她不再是那个会蹦蹦跳跳、会大声欢笑、会霸道地宣布“小堇是我的抱枕一号”的林晚了。
她像一朵被抽走了所有色彩和生机的花,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堇的手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的痛楚瞬间蔓延至全身。
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贪婪又心痛地看着里面那个沉睡的身影。
晚晚……
就在这时,欧阳娜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破了这悲伤的沉寂。
她正对着手中的数据板,对身边几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说道:
“核心污染度稳定在89.7%,净化程序无效,能量活性持续衰减。按照《星辰守护者力量继承条例》第七章第四款,当正式成员因不可逆因素丧失战斗力且无恢复可能时,应启动‘继承者遴选程序’。”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玻璃窗内的林晚,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雷霆星烁’的代号与力量特性需要传承。通知档案部和外勤部,开始筛选适配度高的预备役成员,准备进行继承者考核。”
继承者?遴选?
这几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堇的耳边炸开!
她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瞪着欧阳娜,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震惊而颤抖:“你……你说什么?!继承者?!晚晚她还躺在这里!她还……她还活着啊!你们就要找人来取代她了吗?!”
欧阳娜推了推眼镜,反射的冷光遮住了她的眼神,她的语气依旧公式化:“风见堇小姐,请冷静。这不是取代,这是为了维护组织的战斗力,确保‘雷霆’之力不会因个体陨落而断绝。这是必要的程序。”
“必要的程序?!”堇几乎是在嘶吼,连日来积累的压抑、绝望和对组织冷酷做派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在她还有可能恢复的时候,你们就要放弃她了吗?!你们所谓的守护,就是如此轻易地抛弃自己的同伴吗?!”
欧阳娜面对堇的激烈指责,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在她看来毋庸置疑的事实:
“敌人不会因为我们的悲伤和犹豫而停下脚步。混沌的侵蚀、影兽的威胁、乃至其他潜在的危机,都不会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去等待一个渺茫的奇迹。”
她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组织的存续,对更多人的保护,建立在有效力量的持续之上。沉溺于个体的情感,而置整体安危于不顾,才是最大的不负责任。”
“你——!”堇气得浑身发抖,她想反驳,想痛斥这种冰冷的逻辑,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悲哀地发现,从组织的立场来看,欧阳娜的话……或许并没有错。
可是……可是那里面躺着的是林晚啊!是活生生的人,是她的朋友!
这种理智与情感的剧烈撕扯,让堇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她看着欧阳娜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再看看玻璃窗内沉睡的林晚,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和懊悔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如果……如果她再强大一点……
如果她能早点发现晚晚的不对劲……
如果她能有办法逆转那所谓的“不可逆”……
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晚晚就不会被这样“宣判死刑”,连最后的存在痕迹都要被迅速抹去、由他人继承?
难受。
懊悔。
还有深深的、对自身无力的憎恶。
看着堇惨白的脸色和几乎要崩溃的眼神,欧阳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研究人员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继续工作,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走吧,风见堇小姐。探视时间到了。”
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收容层回荡。
堇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隔离室内的林晚,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咬着牙,强迫自己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跟随着欧阳娜离开。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身后,那扇厚重的闸门缓缓关闭,将那个沉睡的身影,连同堇心中一部分尚未崩坏的东西,一起隔绝在了那片冰冷的、充满绝望的寂静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堇像是魔怔了一般。每当夜深人静,她都会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摒除一切杂念,拼命地回想着那天晚上进入那片奇异图书馆的感觉——空间的扭曲,无尽的书籍,还有那个冰冷淡漠的“自己”。
她集中精神,试图抓住那一丝微妙的空间波动,再次推开那扇通往“规则”与“答案”的大门。
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压榨自己那微弱的精神力,周围的空间都稳如磐石,没有丝毫回应。
那片神秘的图书馆,仿佛只是一个短暂出现的海市蜃楼,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又在她试图主动寻找时,彻底关闭了通道。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像冰冷的雨水,浇灭了她心中残存的希望火苗,取而代之的是日益滋长的烦躁、焦虑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夏玥敏锐地察觉到了堇的状态不对。她尝试着安慰,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分析着现状,提及总部研究部门可能的新进展,甚至隐晦地再次表达了“我们一起面对”的意思。
但此刻的堇,如同一个塞满了负面情绪的炸药桶,根本听不进任何劝慰。夏玥那些理性的话语,在她听来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隔阂感。
“够了!阿玥,你不用再说了!”在一次夏玥试图与她沟通时,堇猛地打断了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尖锐和疏离,“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她不再看夏玥那带着担忧和些许错愕的眼神,径直转身,冲出了基地。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城市边缘人迹罕至的街道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却照不进她心底的阴霾。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世界那么大,却仿佛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也没有拯救晚晚的希望。
就在她心神恍惚,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一个带着几分浮夸和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在身旁响起:
“哦呀?看看这是谁?一只迷路的、散发着甜美绝望气息的小蝴蝶~”
堇猛地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旁边一条狭窄巷口的阴影处,如同水墨晕染般,缓缓浮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穿着剪裁古怪、带着浓郁复古戏剧风格的黑色礼服,脸上戴着半张精致的银色面具,露出的下巴线条优美,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阴影气息,与周围的光明格格不入。
是夜魇!那个曾经在“终焉之影”据点,因为她识趣地附和了那位“伟大的魔女大人”而顺手放了她一马的家伙!
若是平时,堇见到他只会感到警惕和恐惧。
但此刻,被逼到绝境的她,看着这个隶属于神秘黑暗组织、似乎见识过更多“非常理”手段的家伙,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扭曲的稻草,几乎是扑到夜魇面前,仰起头,紫色的眼眸中混杂着绝望和一丝病态的希冀,声音颤抖地问:
“你……你们……你们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能救她?能逆转被污染的核心?无论什么方法……告诉我!”
夜魇似乎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他优雅地用手抚平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发出低低的、如同夜风拂过窗棂般的笑声。
“呵呵呵……真是感人至深的友情呢,令人动容。”他的语气带着夸张的咏叹调,但面具下的眼神却锐利而冰冷,“无所不能的‘伟大的魔女大人’麾下,确实知晓一些……超越凡俗认知的手段。”
他微微俯身,靠近堇,阴影的气息几乎要将她笼罩,声音充满了诱惑:
“涉及到‘规则’层面的污染,常规手段自然无效。但魔女大人的伟力,足以触及根源,进行‘重塑’或‘置换’……当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方法总是有的,只不过……代价,也同样巨大。”
“什么代价?我愿意!”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她被“有办法”这三个字冲昏了头脑,只要能救晚晚,她此刻什么都愿意考虑。
夜魇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光芒,正欲开口——
“堇!不行!”
一道清冷的、带着急促喘息和不容置疑的厉喝声骤然响起!
下一秒,冰蓝色的身影疾掠而至,一把将几乎要贴到夜魇身上的堇猛地向后拉开,护在了身后。
夏玥赶到了。她显然是一路寻找过来,气息有些不稳,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刀,死死锁定着夜魇,周身寒气弥漫,地面上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
“夜魇!离她远点!”夏玥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凌,“你们‘终焉之影’的‘代价’,没有人付得起!”
她紧紧抓住堇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堇感到疼痛,回头看向堇,眼中充满了后怕和严厉:“堇!你清醒一点!看看他是谁!与虎谋皮,只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种代价,你根本承受不起!”
堇被夏玥的厉声呵斥和手腕上的疼痛惊醒了几分,她看着夜魇那面具下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感受到夏玥那紧绷的、充满了保护欲的姿态,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代价……
万劫不复……
她刚才……差点就……
夜魇看着被夏玥护得严严实实的堇,遗憾地耸了耸肩,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叹息:“唉,真是扫兴。看来今天的小剧场要提前落幕了。”
他对着堇的方向,优雅地行了一个戏剧式的告别礼,身影开始缓缓融入阴影之中。
“可爱的小蝴蝶,当你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或许……我们会再见的。记住,‘伟大的魔女大人’的仁慈,并非没有限度哦~”
伴随着最后一句充满暗示的话语,夜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惊魂未定的堇,和紧紧护着她的、面色凝重如冰的夏玥。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踏入了未知的、可能更加黑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