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守护者总部内部,关于“雷霆星烁”继承者的遴选工作,正紧锣密鼓地推进。
公告栏上张贴着清晰的遴选标准,训练场内时常可见陌生的、朝气蓬勃的预备役成员在进行雷霆属性的适应性测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迫感,仿佛在催促着新旧更替的完成。
每一次听到相关议论,瞥见那些跃跃欲试的新面孔,堇的心都像被细密的针反复刺扎。
那感觉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林晚正在被系统性地遗忘,被程序化地取代。她曾存在的痕迹,如同沙滩上的字迹,正被潮水般涌来的“后继者”一点点冲刷、覆盖。
夏玥将堇的隐痛尽收眼底,忧心如焚。她害怕堇再次被逼入绝境,害怕她又会不顾一切地去寻求那些危险而不可控的力量源头——无论是神秘难测的夜魇,还是那个曾让她情绪彻底失控的诡异“图书馆”。
“堇,”夏玥在休息区的角落找到了独自发呆的堇,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担忧,“我明白你心里不好受。但是,答应我,不要再试图触碰那些危险的存在。我们一起想办法,总部的研发部门或许……”
“阿玥。”堇抬起头,轻声打断了她。她的脸色尚存一丝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透出一种让夏玥感到陌生的、沉淀下来的了然。她微微摇头,嘴角努力牵起一个安抚的弧度。
“别担心,我不会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稳,“我不会再去找夜魇做交易,也不会再强行闯入那个地方了。”
她迎上夏玥疑惑的目光,进一步解释道:“那样的力量,要么需要支付无法承受的代价,要么……其本质根本不由我意志掌控。盲目依赖它们,只会引火烧身,带来更大、更无法挽回的灾难。这一点,我现在看得很清楚。”
夏玥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堇会如此冷静、清晰地剖析利害。眼前的堇,与前几天那个被绝望吞噬、几近疯狂的女孩判若两人,仿佛在短暂的沉寂中完成了某种内在的蜕变。
“那你的打算是……?”夏玥迟疑地追问。
堇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缓缓站起身,目光望向窗外遥远的天际,轻声说:“我想回去一趟。回我‘自己的家’看看。”
自从被卷入夏玥和林晚复杂的关系漩涡后,她已经太久没有回去过了。
夏玥本能地想要陪同,但堇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她需要一段完全独处的时间,去面对一些必须独自面对的东西。
再次站在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房门前,堇心中百感交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发出“咔哒”的轻响。
屋内陈设依旧,简单到近乎简陋,却处处保留着她当初小心翼翼隐藏身份、如履薄冰努力求生的痕迹。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床头柜上,那本被精心套着《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封皮的笔记本。
那是她的“魔女本记”。一个对现世魔法体系几乎一无所知的转生魔女,凭借残存的本能和零星攫取的贫瘠知识,记录下来的、关于自身微弱魔力、奇异规则感应以及各种幼稚猜测和无数问号的笔记。
里面充斥着错误的推论、自创的符号和大量的、无人能解答的疑惑。
她拿起那本笔记,指尖轻轻拂去封面上薄薄的灰尘。粗糙的封皮触感,像是一把钥匙,忽然开启了一段被尘封的、关于更早时光的记忆闸门。
不是关于魔法研习,不是关于生死战斗。
而是关于那个收留了她、给予她最初容身之处的福利院,和那位总是带着慈祥笑容的风奶奶。
她清晰地记起,风奶奶曾摸着她的头,对前来探望的社区工作者感叹道:“小堇这孩子啊,刚来的时候,木木呐呐的,不怎么开口,也不跟其他孩子耍。每天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不是埋头啃书本,就是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些谁也看不懂的奇怪符号。我们都担心她是不是哪里不对劲……直到大概两年前吧,她才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慢慢变得会笑了,也愿意跟人说说话了,虽然还是有点怯生生的,但总算是像个正常娃娃了……”
木木呐呐……每天读书……写奇怪的符号……两年前才开始“正常”……
堇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骤然加速跳动!
她一直笃定地认为自己是两年前才“转生”到这个身体里的,对此之前的记忆是一片绝对的空白。
可风奶奶这段无意间提起的往事,却像一个惊雷,暗示着这个身体的原主,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存在!而且行为模式异常!
一个大胆得令人战栗的猜想,如同破晓的曙光,骤然撕裂了她认知的迷雾:
难道……我并非简单的“转生”,而是……“苏醒”?来时的路难道是……
这个身体,本来就是“我”的?那个在福利院里沉默寡言、终日书写着奇怪符号的孤僻小女孩……就是失去了记忆、或者因某种未知原因而陷入漫长“待机”状态的……我自己?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福利院里,是否还残留着“以前的我”无意中留下的、更原始的痕迹?那些被风奶奶称为“奇怪符号”的涂鸦,会不会就是揭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那里,一定埋藏着众多被她忽略的、关于自身真正起源的秘密!
她猛地合上魔女本记,眼中重新燃起了炽热而清晰的光芒。
这不是去向外寻求危险而不属于自身的力量,而是向内探寻,追溯她自身存在的根源与脉络!这或许是一条截然不同的、独属于她风见堇的救赎之路!
她必须立刻再去一次福利院!
这一次,她要寻找的,不是借来的力量,而是……她早已遗失的“过去”。而这尘封的过去,很可能正握着她解开“现在”所有困境的、唯一的钥匙!
……
时隔近两年,堇再次站在了那间位于城市边缘、外观已显斑驳老旧的福利院门口。
熟悉的锈迹铁门,褪色的墙壁,以及院子里那棵枝叶愈见繁茂的老槐树,都与记忆深处的画面缓缓重叠,只是时光又为其添上了几分沧桑的印记。
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烘烤泥土的暖意、植物清香和淡淡消毒水混合的独特气息,那是刻印在她灵魂深处的、独属于此地的味道。
她的归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面生的孩子停下嬉戏,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姐姐。
而几位资历较老的护工则认出了她,脸上顿时绽开温和的笑意。很快,闻讯的风奶奶拄着那根熟悉的拐杖,快步从主楼里走了出来。
“小堇?哎呦,真是小堇回来了!”风奶奶的银发似乎又稀疏了些,但眼神依旧清澈而温暖,她急切地上前拉住堇的手,上下仔细端详着,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红,“长大了,模样更俊了,就是瞧着瘦了些……在外面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堇鼻尖猛地一酸,强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嗯,奶奶,我挺好的,真的。就是……想您了,想回来看看。”
亲切地寒暄了几句,仔细询问了近况后,堇委婉地说明了来意,想看看自己以前住过的那个小房间,找找是否还有遗落的旧物。
风奶奶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惋惜:“唉,你这孩子,这一走就是这么久,也没个音信。院里地方窄,孩子们来来去去的,很多旧东西……年前那次彻底大扫除,确实是清理掉不少。怕放着生霉气,也实在是腾不出地方。”
堇的心微微向下一沉。
但风奶奶话锋一转,用拐杖指向院子角落那排平房最尽头的一间:“不过,你以前住的那间小屋,奶奶一直给你留着呢,没让别人住进去。里面还有些你的书本、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当时瞧着像是你挺在意的东西,奶奶就没舍得扔,都归置到墙角那个旧木箱里了。你自己去翻翻看吧,兴许还能找到些能用的、能留个念想的。”
希望的火苗再次在堇心中点燃!还有东西留着!
她由衷地向风奶奶道谢,然后几乎是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走向那间承载了她最初数年光阴的小屋。
钥匙插入老旧的锁孔,发出略显滞涩的“咔哒”声。门,轻轻开了。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材、积年尘埃和一丝阳光味道的、熟悉而陌生的气息,温柔地包裹了她。
房间很小,光线有些昏暗,只有一张简易的木床、一个边角磨损的旧书桌和一个油漆斑驳的木衣柜。
窗户玻璃蒙着尘,使得透入的阳光变得朦胧而柔和,在空中划出一道清晰的光柱,无数微尘在光柱中无声起舞。
一切都凝固在时光里,熟悉得令人心头发紧,又遥远得仿佛隔世。
堇缓缓步入,脚步轻得如同怕惊扰了沉睡的往事。
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桌面,划过粗糙中带着细微划痕的墙壁。记忆的潮水轰然决堤,汹涌而至。
她记起自己刚刚苏醒的时候,因为害怕,整日被恐惧包裹着,夜里常常蜷缩在这张硬板床上,听着窗外陌生的风声与虫鸣,在无尽的惶惑中辗转难眠。
她记起自己曾伏在这张书桌上,一边竖起耳朵警惕着周围可能存在的“魔法少女”气息,一边笨拙地尝试理解这个世界的文字与规则,在作业本的边角空白处,偷偷描画下那些源于本能、连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扭曲而神秘的符号。
她记起风奶奶会把其他孩子穿小了的、但浆洗得干净整洁的衣服细心改好给她穿,会把偶尔得到的、包装鲜艳的糖果,悄悄多塞给她一颗。
这里,承载了她最初的、几乎将她吞噬的恐惧与迷茫,也珍藏了那份来自风奶奶和这座简陋院落微薄的、却真实不虚的温暖。
感到开心,是因为这里曾是她漂泊灵魂绝望中触到的第一片沙洲。
感到难过,是因为这里也同样铭刻了她作为“异类”无处倾诉的孤独与倔强的挣扎。
她的目光,最终牢牢定格在床头那片有些脱落的墙壁上。
那里,用如今已褪色暗淡的彩色蜡笔,歪歪扭扭地、却又带着一股执拗的狠劲,写着一行大大的字:
【这是堇小姐的东西!不许乱动!!!】
后面还跟着三个又粗又重的感叹号,笔画深深陷入墙皮,仿佛要将其凿穿,淋漓尽致地彰显出书写者当时那强烈到近乎偏执的“主权”意识与戒备。
堇怔怔地凝视着这行童年留下的“宣言”,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那个曾经沉默寡言、将内心封闭得严严实实,内里却充满了不安与倔强的她,用这种笨拙而强硬到可笑的方式,死死守护着属于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领地”和“所有物”。
一股混杂着酸楚、怜惜与深沉温情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
那个用尽全力在世界上刻下自己存在痕迹的小女孩,就是她啊。
无论是失去记忆陷入混沌的她,还是刚刚“苏醒”懵懂无知的她,都一直在用自己可能唯一懂得的方式,拼尽全力地在这个对她而言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她走到墙角,那里果然静静地躺着一个不大的、颜色暗沉、布满灰尘的旧木箱。
这里面,会藏着什么呢?
那些“奇怪符号”更原始的记录?还是其他能串联起她破碎过往的、决定性的线索?
堇在木箱前缓缓蹲下身,深吸了一口气。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拂去了箱盖上厚重的时间尘埃。
她的心脏,因巨大的期待与一丝近乎畏惧的紧张,而在胸腔里擂鼓般剧烈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