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屏住呼吸,轻轻打开了那个尘封的旧纸箱。里面杂乱的放着一些小学和初中的课本,几支干涸的蜡笔,还有一个边缘磨损的旧书包。她小心地将这些东西一件件取出,放在旁边。
箱子底部,是几本看起来更旧、更像是从废品回收站捡来的笔记本,封面已经破损不堪,甚至没有封皮,露出了里面粗糙的内页。
她的心猛地一跳。就是这些!
她拿起最上面一本,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翻开泛黄且有些脆硬的纸页,映入眼帘的,是那种风奶奶描述过的、“奇怪的符号”。
与其说是符号,不如说是一种极其潦草、扭曲、仿佛在极度痛苦或专注下,凭借本能刻画出来的……图案与文字的混合体。线条生硬,布局混乱,很多地方甚至被笔尖戳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意味。
大部分内容她都看不懂,如同天书。但当她耐着性子,一页页翻下去,试图从那些狂乱的笔画中辨认出些许熟悉的轮廓时,几个断断续续、夹杂在怪异图案中的词组,如同黑暗中闪烁的磷火,猛地抓住了她的视线!
它们歪歪扭扭地散布在不同的页面上,字迹深浅不一,仿佛是在不同状态下写就:
【…创造…再生…可能性…】(这几个字被反复圈画,旁边是炸裂般的墨点)
【…魔法阵…不破坏…结构…复写…】(下面配着一个极其复杂、层层嵌套、却又在关键处显得残缺不全的圆形图案,像是某个未完成的法阵)
【…保证…实验体…持续…存在…】(“实验体”三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几乎划破了纸页)
【…规则…必须…重构…】(“规则”二字被涂改多次,最终定格在一个扭曲的形态上)
【…代价…灵魂…稳定…】(“代价”后面跟着一个巨大的问号,和一片被墨水彻底涂黑的区域)
【…坐标…锚点…回归…】(旁边画着一个指向不明的箭头和几个意义不明的数字)
堇的呼吸骤然停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创造再生?魔法阵复写?规则重构?实验体?代价?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远超她想象的可能性!这根本不是她之前以为的、一个懵懂魔女记录的基本知识或恐惧日记!这更像是一份……一份关于某种极其危险、涉及生命与规则本质的实验笔记的残篇!
那个在福利院里沉默寡言、每天写着“奇怪符号”的小女孩……她到底在研究和尝试什么?!
是在研究如何“创造”或“再生”什么吗?是在试图寻找不破坏原有结构的情况下“复写”魔法阵?是为了保证某个“实验体”的持续存在?甚至……触及到了“规则重构”和涉及“灵魂稳定”的可怕“代价”?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如同冰锥,刺入堇的脑海:
林晚目前的情况——力量核心被污染,结构濒临崩溃,常规手段无法逆转——是否……正好符合这些笔记里试图研究和解决的范畴?!
那个“过去的她”,难道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在触碰这些禁忌的知识?而这些知识,现在可能成为拯救林晚的唯一希望?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荒谬的希望交织在一起,让堇几乎握不住手中脆弱发黄的笔记本。
她原本只是想寻找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却无意中,可能挖出了一条通往拯救挚友的、布满荆棘且未知凶险的道路!
她迫不及待地继续翻找,希望能找到更多、更连贯的信息。然而,剩下的笔记更加破碎,很多页被撕毁,只剩下残角,或者被大片的涂鸦和毫无意义的线条覆盖,仿佛书写者在后期陷入了更深的混乱或……恐惧。
线索就在这里,却如同散落的拼图,缺少了最关键的部分。
但无论如何,她找到了方向!
堇小心翼翼地将这几本珍贵的、可能蕴含着禁忌知识的笔记收好,放入背包。她再次环顾这个小小的房间,目光最后落在那行稚嫩却坚定的“不许乱动”的字迹上。
心情无比复杂。
她带着一丝沉重,更多的是找到了目标的决然,离开了福利院。
她必须尽快解读这些笔记,必须弄明白“过去的自己”到底留下了什么。这或许是拯救林晚的唯一机会,哪怕……这条路看起来如此危险,甚至可能与她自身那空白的过去,有着更深的、令人不安的牵连。
回到临时住所,堇立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摊开那些陈旧的笔记,开始了艰难的破译工作。
夜,还很长。而答案,或许就隐藏在这些狂乱的字迹与扭曲的符号之中。
经过数个不眠之夜,在那些狂乱笔记和自身对规则微妙感应的双重引导下,堇终于在房间地板上,用特制的能量导引粉末,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了一个复杂而精密的魔法阵。阵法的核心纹路,正是笔记中那个关于“不破坏结构下的复写”与“创造再生可能性”的残缺图案,她凭借直觉和反复推演,勉强补全了缺失的部分。
当最后一笔落下,整个魔法阵微微一亮,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能量波动,随即隐没下去,仿佛与周围的空间达成了某种平衡。成功了!至少,初步的构建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短暂的喜悦涌上心头,连日来精神高度紧绷的堇,甚至来不及仔细感受这成功的喜悦,强烈的困意就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没力气走到床边,就那样靠着墙壁,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沉沉睡去。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安宁。
她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抽离,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充满压抑感的梦境。
梦境——
视野所及,是灰暗的天空,泥泞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贫穷、污秽和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她(或者说,梦中的意识)穿着破烂不堪、几乎无法蔽体的粗麻布衣服,赤着双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瘦小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肚子饿得阵阵绞痛。
周围是低矮歪斜的木石建筑,行人的衣着古老而简陋。这里……似乎是西方中世纪某个饱经战乱或灾祸的小镇。
她躲在一条散发着恶臭的巷子角落里,像只被遗弃的小猫,蜷缩着,努力减少自身的存在感。脑海里残留着破碎的画面:冲天的火光,熟悉的房屋在燃烧,亲人的哭喊……家乡毁了,她成了流落街头的乞丐,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地冻死或饿死在这里时,一个穿着厚重黑色长裙、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女人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畏惧又忍不住想要靠近的神秘气息。
“可怜的小东西……”女人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奇异的磁性,“想活下去吗?跟我来吧。”
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她跟着女人,离开了那个绝望的小镇,穿过阴森的森林,来到一座孤立于悬崖之上的、古老而阴森的塔楼。
这里,是魔女的居所。
女人收留了她,给了她食物和避寒之处,并开始传授她黑暗的知识,引导她体内潜藏的力量。她知道了女人的名字,也知道了自己将成为一名魔女。
但塔楼里并非只有她和导师。
还有一个比她先来的师姐。
那位师姐总是穿着简单的深色衣裙,有着一头罕见的紫色长发和一张……让梦中的她(以及梦外观测的堇)都感到心悸的、与风见堇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师姐的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的冻土,脸上从未有过任何表情。她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和魔法练习,对后来者的她,完全视若无睹。
“叫她‘堇’就好。”导师轻描淡写地介绍道,似乎并不在意弟子间的冷漠。
“堇”……师姐的名字。
她(梦中的意识,似乎是年幼的薇奥莱特)曾试图靠近这位冷漠的师姐。她分享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觉得好吃的野果,她在练习魔法受伤时希望得到一丝安慰,她甚至在夜晚因为噩梦而哭泣时,渴望能从那扇紧闭的房门后得到一点回应。
但所有的尝试都石沉大海。
师姐“堇”就像一座无法融化的冰山,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她的一切举动都报以彻底的漠视。那种冷漠,比导师严苛的责罚更让人感到刺痛和孤独。
直到有一天,在她又一次因为笨拙地试图模仿师姐的一个魔法手势而搞得自己狼狈不堪后,一直无视她的师姐“堇”,第一次主动对她开口了。
师姐没有看她,依旧低头摆弄着手中一个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结构复杂的魔法阵模型(那模型的结构,竟与现实中堇刚刚构建成功的法阵有几分神似!),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像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她(薇奥莱特)的心里:
“如果你想活着的话,”
师姐顿了顿,终于抬起那双与风见堇别无二致、却只有一片荒芜冰冷的眼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就不要妄想和别人亲近。”
“魔女的世界,没有慈悲。”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年幼的薇奥莱特,看向了某种更深远、更残酷的真相,最后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警告:
“特别……要留意那些和你亲近的人。”
话音落下,梦境骤然破碎!
现实——
堇猛地从地板上惊醒,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她大口喘着气,眼前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中世纪小镇的灰暗,塔楼的阴森,以及……那位名叫“堇”、容颜与她一般无二、却冰冷得令人窒息的师姐的身影,还有她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警告。
“魔女的世界,没有慈悲。”
“特别要留意那些和你亲近的人。”
这句话,像带着冰刺,深深扎进了堇的脑海。
为什么……她会做这样的梦?
那个师姐……是谁?
薇奥莱特……她过去的经历,竟然如此……
而那句警告,在此刻林晚因“亲近”而堕落,她自己又深陷情感纠葛的当下,听起来更是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讽刺。
堇抱紧双臂,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她构建魔法阵成功的喜悦,早已被这个诡异而沉重的梦境冲刷得一干二净。
剩下的,只有更深的迷茫,和对那句跨越了梦境与现实的警告的……深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