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储藏室里,火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摇曳不定。九条绫濑铺开一张白天找到的学校简易地图,正用一小节烧的黢黑的木棍在上面勾画着。
“神木君,你看这里,”她的指尖点在后门附近,“我们白天观察过,这里的丧尸相对最少,如果能制造一些动静,把正门和操场方向的丧尸再引开一部分,或许有机会。”
永凑近了些,专注地看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动静……需要足够大,而且持续时间要长,才能确保我们安全穿过那片开阔地。爆炸声虽然响亮,但太短暂了。”
“是啊,而且我们也没有制造爆炸的手段。”九条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罩着愁云。
他们两人靠得很近,头几乎要碰在一起,低声讨论着,语气自然而熟稔。
九条偶尔会因为永提出的某个点子而眼睛微亮,永也会认真倾听她的分析。这种无形的默契,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尖上。
我抱着膝盖,坐在离火堆稍远的阴影里,消防斧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们的讨论声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我一点也听不进去。
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滋长,如同毒藤般缠绕着我的理智——“诱饵”。
一个现成的、高效的、能确保永安全离开的“诱饵”,就在那里——食堂里的幸存者。
这个想法如此诱人,带着一种黑暗的魔力。
只需要一把火。
在食堂那个相对封闭、内部又多可燃物的地方点燃火焰,火势会迅速蔓延,产生的浓烟、光亮和爆裂声,将成为一个无法抗拒的巨大信号弹,足以将校园里绝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的丧尸,都牢牢吸引过去!
那些被困在食堂里的人会怎样?
他们会尖叫,会试图灭火,会绝望地拍打被他们自己堵死的门……然后,在浓烟和烈焰中,要么窒息而死,要么成为吸引丧尸的活体警报,最终被蜂拥而至的尸潮吞没。
他们的死亡,将成为我们逃生的完美序曲。
这个计划冰冷、残酷,却高效得令人发指。
它源于我在保健室就已经实践过的、深植于内心的准则:为了守护最重要的东西,可以牺牲任何无关紧要的“他者”。
可是……永。
我偷偷抬眼,看向火光映照下永的侧脸。他正微微蹙眉思考,眼神干净,带着一种纯粹的忧虑,是为了家人的安全,或许……也包含了对于如何带领我们所有人安全离开的责任感。
如果他知道了……如果他发现这把火是我放的,发现我用几十条可能存在的生命作为我们逃生的垫脚石……
他会不会用看恶魔一样的眼神看我?他温和的眼睛里会不会充满了恐惧和鄙夷?他会不会……离开我?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我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比面对丧尸群时更甚。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压制内心的颤抖。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铁律,刻入了我的脑海。我必须做,为了他能安全离开。但我绝不能让他发现,这是我做的。
那么,如何让这场火看起来像一场“意外”?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冷静地运转起来,所有的情感被强行剥离,只剩下精密的算计。
食堂的结构、可能的火源、点火的方式、时机……一个个细节在脑海中勾勒、成型。
厨房!食堂的厨房是绝佳的点火地点。那里有油脂、有燃气管道,有各种易燃物。只要点燃厨房,火势会蔓延得最快,也最容易被解释成“幸存者自己用火不慎引发的意外”。
时机,就选在明天凌晨,天将亮未亮之时。那是人最困顿、警惕性最低的时候,也是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刻。
方式……不能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不能使用明显的引火物。也许可以……
我的目光落在了火堆旁,那半截白天从美术室找到的、用过的蜡烛上。一个计划瞬间清晰起来。
我可以制作一个简单的延时装置。用蜡烛缓慢燃烧的特性,点燃一根连接着易燃布条或纸张的引线,布条另一端放置在厨房的油污或者窗帘附近。计算好蜡烛燃烧的时间,让它在我们准备行动前恰好燃尽,点燃引线。
这样,当大火燃起时,我们早已离开旧校舍,正在前往后门的路上,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而蜡烛和引线,都会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不留痕迹。
“……日向同学?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九条绫濑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猛地回过神,发现她和永都看着我,显然刚才他们讨论出了一个初步方案,在征询我的意见。
我压下眼底翻涌的黑暗,脸上努力维持着平时的表情,甚至故意带上一丝笑容:“好啊。”
永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诗乃,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他的关心像暖流,却让我感觉如同被灼伤。我偏开头,生硬地回答:“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我不敢看他,怕他从我眼中看出那正在酝酿的风暴。
夜深了,九条绫濑怀揣着不安睡去。
永也靠在墙边,闭目养神,但紧蹙的眉头显示他并未真正入睡。
我则静静地坐着,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幽灵,耐心地等待着。当确认他们的呼吸都变得平稳悠长后,我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行动起来。
我拿出那半截蜡烛,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削下一些蜡油。又从一件废弃的校服上撕下几条细长的布条,将它们浸入我们所剩不多的、用来点燃火堆的少量食用油中。然后,我极其谨慎地将浸油的布条一端缠绕在蜡烛顶端下方,另一端则预留出足够的长度。
我的动作精准、稳定,没有一丝犹豫。脑海中不断模拟着蜡烛燃烧的速度,计算着布条燃烧到预留末端所需的时间。必须精确,不能早,也不能晚。
做完这一切,我将这个简易的延烧装置小心地藏进背包的夹层。明天出发前,我需要找一个机会,潜入食堂附近,将它放置在合适的位置——比如一个通风的窗口,或者一个破损的换气扇口,确保蜡烛能稳定燃烧,并且引燃的布条能顺利落到厨房内部的易燃物上。
收拾好一切,我重新坐回阴影里。
我原以为我会不安,会激动,会坐立不安。
但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没有激动,没有愧疚,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窗外,月色凄迷。
我知道,我正一步步踏入无法回头的深渊。这把火,烧掉的不只是食堂和里面的幸存者,也烧掉了我作为“日向诗乃”可能残存的某些东西。
但是,为了永……
我看向永在睡梦中依然不安的睡颜,眼神最终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扭曲的温柔。
没关系,永。
所有肮脏的事,都由我来做。
所有黑暗的罪,都由我来背负。
你只要……永远保持着这份干净,安然无恙地活下去,留在我的身边就好。
永,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了,我们将踏着地狱的火焰,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