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
彻头彻尾的、无药可救的、善良过头的笨蛋。
当他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用慢得可笑的动作一点点挪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月光那么亮,他的睫毛都在抖,真以为我在看窗外的风景吗?
我闭着眼,听着他窸窸窣窣地拿东西,听着他极轻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胀,更多的是意料之中的“果然如此”。
放不下那个女人吗?那个冷冰冰的水岛奈绪?
虽然我早知道他会这么选。
就算那个女人手段冷酷,就算她的信徒刚刚才像疯子一样把我们赶出来,但永就是永。
他看到水岛被铁男拖走时,眼神里的那份担忧,我感受到了。
他那泛滥的善良和责任感,绝不会允许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拍拍屁股走人。
笨蛋……烂好人……总是这样……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但动作却比思绪更快。
几乎在他关上门的同时,我就站起了身。旁边的九条睡得正沉,无知无觉。我悄无声息抓起了靠在手边的消防斧。
冰冷的斧柄握在掌心,传来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触感。
我没有叫醒九条,也没打算立刻追上去把他拽回来。那样只会让他为难,甚至可能引发争执。
我只是想要……跟着他。
像一道真正的影子,融入门外的黑暗。
我的脚步比他更轻,动作比他更熟悉如何在阴影中潜行。
转生的经历和末日的磨练,让我在这方面比他强得多。
我看到他在不远处的晾衣架上拽了件黑袍套上,笨手笨脚地整理兜帽。
蠢死了,那袍子臭死了。
我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下意识地也放轻了呼吸,利用建筑物和夜色的掩护,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他直奔白天那个社区活动中心。轻手轻脚的打开换气窗。
看着他费力又小心地卸下木板,然后像条鱼一样滑进去,我停在了不远处的墙角阴影里。
里面什么情况?有多少人?那个铁男在不在?
这个笨蛋就这么单枪匹马地闯进去了!
我握紧了斧头。
但我知道我不能跟上去。
两个人同时潜入,目标更大,更容易暴露。所以,我需要守住外面,守住他的退路。
就在我焦躁地等待着,耳朵竖起来捕捉里面任何一丝异常声响时,我注意到了周围环境的异样。
这里好像不再安静了。
白天小镇深处那种绝对的、丧尸绝迹的死寂被打破了。
远处,镇子边缘的方向,隐隐传来更多、更杂乱的嘶吼和拖沓的脚步声。声音在移动,在向着……小镇中心,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区域靠近!
我心中一紧。
是因为白天的骚动吗?那些信徒的尖叫、呼喊、追逐我们时的动静……是不是传到了外围,吸引了那些游荡的丧尸?
还是说,铁男他们搞出了别的什么幺蛾子,破坏了原本用尸体堆砌的“屏障”?
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很明显:
丧尸群正在向小镇深处移动。
现在情况十分危急,但永才刚进去活动中心。
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转身离开了藏身的墙角,开始以活动中心为圆心,在附近的街巷间快速穿行。
我不是盲目地乱跑,而是循着脚步声移动。
一只落单的丧尸从巷口晃出来,还没等它完全转向活动中心的方向,我的消防斧已经带着沉闷的风声,精准地劈开了它的后脑。
尸体软倒,我立刻将它拖到垃圾箱后面,避免血迹和气味过于明显。
前方十字路口,影影绰绰出现了三四只的身影,它们似乎被更远处的声音吸引,正朝着这边而来。
不能放它们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主动迎了上去。利用街角的视野差,先迎头一斧解决掉最边上的一只,然后一脚踹飞尸体,一扭腰,转身用斧背猛击另一只的膝盖,在它倒地时补上致命一击。剩下的两只也被我砍断手臂,一人一斧解决了战斗。
我长舒一口气。然后侧耳倾听着活动中心方向的动静。
没有异常的尖叫,没有大规模的打斗声。永……还没被发现?
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如果他现在还安全,那我就努力给他留出一条完备的退路吧。
就在我清理掉又一小波从侧翼靠近的丧尸,正准备靠近活动中心查看情况时——
活动中心侧面那扇换气窗,木板被猛地从里面推开!
一个人影率先敏捷地钻了出来,是水岛奈绪!她脸色苍白,衣衫不整,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柴刀,眼神锐利地扫视周围。
紧接着,永也钻了出来,他回身将木板拍回原位,动作带着明显的急切。
他们出来了!
但他们只是刚跑了几步,活动中心大门方向传来了嘈杂的呼喊和脚步声,火把的光亮胡乱晃动着!
被发现了!
我看得心头一紧。
而更糟糕的是,或许是因为里面的骚动,从另一条街道,传来了更为清晰的、数量更多的丧尸嘶吼声,正在快速逼近这个区域!
永拉着水岛,转身冲向了一条与我所在位置相反的小巷。
那是正确的选择,那边差不多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
我没有立刻现身。
我深吸一口气,提着斧头,主动向着追出活动中心的几个信徒迎了上去!必须引开他们,或者至少阻挡一下,为永争取时间!
“在这里!这边还有同伙!”一个眼尖的年轻信徒看到了我,指着我大喊。
他手里握着简陋的桌腿,伙同着几个信徒冲了过来。
不需要怜悯,不需要手软。
年轻的信徒挥舞着他手中的桌腿,脸上带着亢奋的笑容。
我深吸一口气,伏低身子向他冲去。
我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急速放大,他甚至只来得及把桌腿平举起来阻挡我——
但羸弱的桌腿怎么能阻挡消防斧的斧刃?
两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地炸响!
斧刃先毫无阻碍的劈开了他头顶的桌腿,随后紧接着是头骨碎裂的爆鸣!巨大的冲击力不仅斩开了颅骨,甚至顺势而下,几乎将他的脖颈都劈开大半!
他的亢奋表情瞬间凝固,眼神涣散,身体如同被抽掉骨头般软倒,与他手中破碎的桌腿先后落地。
我稳稳站定,斧刃深深嵌在那具几乎被劈成两半的头颅中。手腕一抖,将尸体甩开,粘稠的红白之物顺着斧面滑落。
我甚至没有多看那具凄惨的尸体一眼,冰冷的目光直接越过弥漫的血雾,锁定在后面那两个脸上溅满同伴脑浆、已经完全吓傻、如同雕像般僵立的信徒身上。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脑髓的甜腥气。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们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怪、怪物……!”
一人颤抖着嘴唇,手里的木棍“哐当”掉在地上。
我没有追击,也没有说话。
只是单手提着滴血的消防斧,站在倒地的尸体与剩下的两人之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我的目光甚至没有过多停留在他们身上,而是微微侧头,用余光看着他们,耳朵却在注意着巷子里传来的沉重脚步声。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而恐怖的宣告:
此路不通,越线者死。
剩下的两个信徒被这纯粹的杀戮震慑得魂飞魄散,别说继续追赶,连站在原地都觉得双腿发软。
而当侧翼街道传来的丧尸嘶吼越发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涌出时,求生的本能终于压过了一切。
他们发出一声恐惧的呜咽,转身连滚爬爬地逃回了活动中心的方向,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直到确认他们彻底消失,我才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斧刃上粘稠的血液。
身后信徒崩溃的尖叫和越来越近的丧尸嘶吼,都成了催促的背景音。我紧跟着永离开的小巷追了上去。
虽然不知道永走的那条路,但我想他一定会回到库房。
最终,在到达库房之前追上喘着气的永和水岛奈绪。
永看到我时,脸上瞬间写满了错愕:
“诗乃?!你……你怎么……”
我走到他面前,无视了他身边那个狼狈却依旧挺直脊背的少女,抬头瞪着他,因为奔跑而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火气:
“笨蛋!下次再敢一个人偷跑……”
顿了顿,看到他那副自知理亏又带着后怕的表情,后面更重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别开脸,我生硬地转开了话题。
“少废话!丧尸被白天的动静引过来了,正在往镇子里面来,这里不能待了,立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