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那道破篱笆，脚底板硌在荒野粗粝的土地和碎石子上，和之前在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完全不同，但也算不上多舒服。
我把身上披着的散发着腥臭味的袍子脱下来丢在一边。
一直披着它感觉自己的鼻子都快坏掉了。
永在前面停下来，等我们都跟上了。
回头看向那个新加入的、走路还有点瘸的水岛奈绪。
火光下看不真切，但天边开始泛起的鱼肚白，让她脸上那些淤青和血痕显得更清楚了。
“水岛。”
永的声音不高，但在这空旷的野地里听着很清楚。
“你对这附近熟。接下来怎么走最安全？我们要往北，去函馆方向。”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眯起眼辨认了一下远处模糊的地形轮廓。
荒野在黎明前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青灰色，看不到什么好走的路。
“……直接向北，要穿过一片丘陵和杂木林，路不好走，容易迷失方向，也可能有野兽……或者更糟的东西。”
她的声音因为干渴和之前的嘶喊而显得沙哑不太好听。
“如果你们不介意稍微绕一点路……我知道这附近，大概向东再走六七公里，有个叫‘沼田’的小镇。镇子边上，有陆羽西线的一个小车站。”
铁路？
我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不只是我，我看到永的眼睛也亮了一下。连一直蔫蔫的九条都抬起了头。
“铁路？”
“电车肯定停运了吧？”九条有些悻悻地说道。
“早就停了。”
水岛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灾难发生没多久就停了。但是，铁路线本身还在。沿着铁路走，方向明确，路面相对平坦，比在野地里乱闯强得多。”
她说得有道理。非常实际，非常冷静。
这女人……确实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就算昨晚经历了哪些也依然理智的可怕。
永显然被这个提议打动了。他看向我和九条：
“你们觉得呢？先往东去沼田镇，找到铁路，然后沿着铁路北上？”
九条忙不迭地点头，对她来说，有条“路”走，总比在完全未知的荒野里乱钻要强，哪怕那条路是废弃的铁路。
我没立刻表态，抱着我的斧头，打量着水岛奈绪。她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并没有避开，只是平静地回视。
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像两口深井，扔块石头下去都听不见回响。
“那个沼田镇。”
我开口，声音有点冷。
“情况怎么样？像你那个‘圣域’一样‘干净’？还是已经成了丧尸窝？”
水岛似乎对我的疑问并不意外。
“不清楚。灾难爆发后，我们和沼田那边就断了联系。距离不算近，中间也有障碍。但我们那里……不，那个小镇，当初建立时，我们清理了周边相当范围内的丧尸，也设置了一些路障引导尸群远离这个方向。所以理论上，通往沼田的这条路，相对其他方向，可能遇到的威胁会少一些。”
她顿了顿。
“但也只是理论上。现在过去这么久，而且昨晚……”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昨晚的骚动可能改变了一切。
我讨厌这种不确定。
但这个方案在现在已经是明确的最优解了。
“就算沼田镇情况不妙，我们也可以不进镇子，直接从外围找到铁路线就走。”
永补充道，他是在说服我，也是在说服他自己。
“有铁路做参照，我们至少不会迷路，行进速度也能快一些。在野外盲目乱走，消耗太大了。”
他说得对。
我们的物资有限，体力也快见底了，尤其是九条，能撑到现在已经算奇迹了。
我们需要一条相对好走的路来恢复和调整。
“……随你便。”
我最终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于是，方向就这么定了下来。由水岛奈绪带路，我们转向东方，朝着那个叫做“沼田”的未知小镇前进。
水岛的指引很靠谱。我们并没有遇到大规模的丧尸群，只远远看到几只零星的、在荒野上游荡的身影，都提前绕开了。
大概走了两三个小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带来些许暖意，但也让我们更加口渴。水壶里的水不多了，必须省着喝。
“前面，绕过那个土坡，应该就能看到沼田镇的轮廓了。”水岛指着前方一个隆起的长条形土丘说道。
我们加快了脚步。爬上土坡顶端，眼前豁然开朗。
下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一条清澈的小河蜿蜒而过。
在河对岸，大约一公里多外，散落着一些低矮的建筑——那就是沼田镇了。镇子看起来比水岛那个小镇要小，也更破败一些，不少房屋的屋顶都塌了，街上似乎也堆着废弃的车辆，但整体格局还能看清。
而更吸引我们目光的，是在小镇边缘，靠近我们这一侧，清晰地出现了一条灰白色的、笔直延伸的“带子”——铁路路基。
铁路！真的找到了！
“看到了！”
九条忍不住小声欢呼了一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永也松了口气，嘴角高高扬起。
“太好了。我们不过河，不从镇子里穿。沿着这边，靠近铁路，找路下到路基那边去。动作快点，但也要小心。”
目标就在眼前，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些。我们沿着土坡边缘，寻找着可以安全下到谷地、接近铁路的路径。
我们最终决定沿着一个比较陡峭的斜坡下去。
下坡比想象中难走，碎石很滑。
永走在最前面探路，水岛紧跟，我让九条走在我前面，自己在最后盯着。有好几次九条都差点滑倒，被我眼疾手快地拽住。
好不容易下到谷底，靠近了铁路。眼前是高出地面约一两米的碎石路基，上面并排铺设着两条早已锈迹斑斑的铁轨，缝隙里长满了杂草。
沿着路基，有一条狭窄的、显然是供维修人员行走的便道，虽然也长满了杂草，但比在荒野里跋涉强太多了。
“就是这里了。”
“那……我们这就出发吗？沿着铁路走？”九条看着这条横向的铁路，有些迷茫的问道。
“先不急着走。”
永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我们有些虚弱的模样。
“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下。吃点东西，处理一下伤口，特别是水岛和九条。然后，再沿着铁路北上。”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地图和指南针，开始仔细的观摩着。
“没问题，我们就沿着这一条铁路向北走，走上新干线就能直到青森县了。”
阳光照在锈蚀的铁轨上，反射出一点黯淡的光。
我们在这条属于过去时代的脉络旁，进行着短暂的休整，然后，将继续沿着它，走向那个被称为函馆避难所的遥远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