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山间的雾气还没散尽，湿冷得刺骨。
三个大叔背着工具包，踏上了通往水电站的山路。
这条路他们闭着眼都能找到水电站。
以前骑着小摩托，二十分钟就能到。
现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耳朵竖着，眼睛扫视着每一个弯道、每一片灌木丛，期望下一刻没有吃人的怪物跑出来。
雨后的山路泥泞湿滑，更添了几分艰难。
“这鬼路。”
隆低声骂了一句，脚下一滑，幸亏用扳手撑了一下才稳住。
“小声点。”
池沼头也不回地提醒，目光锐利地看向前方雾气笼罩的山坳。
那里，就是水电站所在的位置。
随着距离拉近，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太安静了。
不是没有声音，只是此时熟悉的水电站打开闸门的水流激荡声消失不见，让他们莫名有些不安。
“闻到没？”
健二突然停下脚步，鼻子抽动了两下，脸色难看。
浓烈的、甜腻中带着深度腐败的恶臭，顺着山风飘来。
是丧尸的味道，而且味道很浓，看来里面的数量不是一个小数目。
三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眼神，更加放轻脚步，借助岩石和树木的掩护，慢慢摸到了能俯瞰整个水电站和大坝的高处。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本整洁的水电站厂区和大坝顶上，此刻影影绰绰，挤满了缓慢移动的灰败身影。
丧尸们漫无目的地在坝顶、在厂区空地上游荡，有些甚至趴在办公楼破碎的窗户上向内抓挠。它们大多穿着工装、便服，显然是灾难爆发时没能逃掉的工人和家属。
泄洪闸附近的水面上，还漂浮着几具泡得肿胀发白的尸体。
“骗人的吧……”
隆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握扳手的手指关节发白。
“这下麻烦了。”
池沼眉头拧成了疙瘩。直接冲进去等于送死。
健二死死盯着下方，嘴唇抿得发白。他的目光在熟悉的建筑和地形上快速移动。
办公楼、宿舍区丧尸最多，但他们的目标不是那里。
是位于大坝中部靠山体内的中央控制室和旁边的发电机房。
入口处相对空旷，只有零星几只丧尸在附近徘徊。关键在于怎么过去。
“看那里。”
健二指着大坝顶部：“从坝顶走，沿着检修楼梯下去，可以直接通到中控室侧面的小平台。那边丧尸少。”
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坝顶上可全是那玩意儿！”
“所以我们得快，要安静。”
池沼迅速做出决断。
“趁它们还没聚集，我们三个一起冲上坝顶，沿着边缘跑，别恋战，直奔楼梯口。下了楼梯就安全一半。”
这是在冒险，但似乎这是唯一可行的路。
没有时间给他们浪费。
虽然知道这是冒险，但是他们心里有底。
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太熟了，知道哪里的护栏矮一点可以翻越，知道楼梯拐角有个小凹槽可以暂时躲避。
“检查家伙，跟紧我。”
池沼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如同狩猎前的狼。隆和健二重重点头。
三人如同潜伏的猎豹，从藏身处猛地窜出，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大坝一端的入口斜坡。
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突兀！
“吼——！”
最近的几只丧尸立刻被惊动，嘶吼着转身扑来！
“别停！跑！”
池沼怒吼，挥舞消防斧狠狠劈开一个挡路的丧尸脑袋，污血溅了他一身。
隆迎面推开冲来的丧尸，让它失去平衡倒地的时候，健二则灵活地从侧面绕过，用铁钎刺穿了扑向隆的丧尸的眼窝。
更多的丧尸被声响吸引，从四面八方涌来。三人拼尽全力，在尸群合围前，冲上了坝顶！
坝顶很宽，但游荡的丧尸也更多。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沿着靠山体一侧相对较窄的通道狂奔，脚下是几十米高的悬崖和深绿色的水库。
风声，嘶吼声，旁边人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混杂在一起。
隆差点被一只从侧面扑来的丧尸抓住，池沼回身一斧将其砍倒。健二脚步踉跄，被隆一把拽住。
楼梯口近在眼前！那是一个镶嵌在混凝土坝体中的、带铁栅栏门的狭窄入口。门口果然只有两三只丧尸。
“干掉它们！”
池沼率先冲过去，消防斧横斩，解决一个。隆和健二合力解决了另外两个。
“快！进去！”
池沼拉开吱呀作响的铁栅栏门，三人鱼贯而入，随即反手用力将门关上，用找到的一根铁棍别住门闩。
门外立刻传来丧尸撞击栅栏的砰砰声和愤怒的嘶吼，但坚固的铁门暂时挡住了它们。
楼梯间里一片昏暗，只有高处通气孔透下的微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三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安全了？”隆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污，不确定地问。
“还没。”池沼调整着呼吸，侧耳倾听楼梯下方的动静。很安静。
“走，下去。中控室和发电机房就在下面两层。”
他们沿着盘旋向下的铁制楼梯小心移动。每一级台阶都发出轻微的回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幸运的是，楼梯间内并没有丧尸。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眼前是一条略显狭窄的通道。一边是厚重玻璃窗的中控室，里面漆黑一片，控制台闪烁着零星几个黯淡的故障指示灯，另一边就是发电机房厚重的隔音门。
“先别进中控室，没电什么也干不了。”
池沼低声道：
“去发电机房。我记得有一台应急柴油发电机，如果能启动，至少能给中控室部分设备和照明供电。那样我们才能查看水电站的整体状态，然后再尝试启动水轮机。”
发电机房的门没锁。
推开一条缝，一股更浓的机油和柴油味扑面而来。用手电照进去，巨大的发电机组静静矗立，像沉睡的钢铁巨兽。房间里很乱，工具散落一地，似乎有人匆忙离开或挣扎过，但没有看到活动的丧尸。
“健二，你眼神好，检查主油路和冷却液，看有没有泄漏，油位够不够。”
池沼快速下令，自己已经蹲在了控制面板旁，用手抹去上面的灰尘，辨认着那些早已刻进骨子里的按钮和仪表。
“隆，去后面看看启动电池组，妈的，放了这么久，不知道还有没有电。”
健二趴在地上，用手电仔细照着管道和阀门，手指小心地触摸着可能的湿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走廊里隐约传来丧尸抓挠墙壁和低吼的声音，仿佛在催促。但三人谁也没分心，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机器上。
“油路OK，冷却液见底了，但应急启动应该够。”健二低声汇报。
“电池……电压低得可怜，但好像还有一点点！”隆的声音带着一丝希望。
“试试看？”
池沼深吸一口气。
“准备。隆，听我口令，合闸。”
“明白！”
“三、二、一……合！”
隆用力扳下一个沉重的闸刀开关。
嗤啦——！
一阵刺耳的电火花闪烁，伴随着发电机内部传来沉闷的“嗡”的一声震颤，控制面板上几盏原本黯淡的指示灯，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其中两三盏顽强地亮起了微弱的红光！
“有反应了！”健二低呼。
“保持！别松！”池沼紧盯着仪表盘，手指飞快地在几个旋钮和按钮上操作，调节着供油和预热。老旧的机器发出艰难的咳嗽般的轰鸣，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再次沉寂。
门外，丧尸的抓挠声似乎变得更加急切了。电力恢复的微弱迹象，或许刺激到了它们。
“加油……老伙计，再使把劲……”
池沼喃喃自语，像是在跟机器说话，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终于，在一次更剧烈的震动和一阵黑烟喷出后，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逐渐稳定下来，变得低沉而有力。
控制面板上更多的指示灯亮起，仪表指针也开始微微颤动。
“成功了！哈哈！”
隆抹了把汗，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砰！砰！砰！
发电机房的厚重隔音门，突然传来比之前猛烈数倍的撞击声！紧接着，是更多纷杂的脚步声和嘶吼声，从走廊另一头涌来！显然，发电机持续运行的噪音，将整个大坝区域残余的对声音极度敏感的丧尸，都吸引了过来！
“糟了！”
健二脸色一变。
“声音把它们全引来了！”
“意料之中。”
池沼反而异常冷静，他迅速扫视了一眼稳定运行的发电机，又看了看通往中控室的门。
“电有了，但还不够。必须启动水轮机，才能有稳定的、足够驱动电车的大功率电源。而且，只有恢复了主控系统，我们才能远程操控水闸、检查线路，知道哪条线还能用。”
“我留下，我会保证供电不断的。”
健二向着两人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铁钎，站到了发电机旁，面朝那扇被撞得哐哐作响的门，眼神决绝。
“隆，跟我来。我们去中控室，启动水电站。”
没有废话，池沼抄起消防斧，隆握紧大扳手，两人快步冲出发电机房，冲向隔壁的中控室。
身后，健二死死抵住门，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加固门口，他的背影在发电机轰鸣的阴影中，显得孤独而坚定。
中控室里，有了应急电源的供应，部分屏幕和控制台已经亮起，闪烁着复杂的图表和参数，但大多带着红色的故障提示。
池沼扑到主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系统状态图。
隆则警惕地站在门口，盯着走廊里越来越近的、黑压压涌来的丧尸身影。
“涡轮机状态……待机！上游水闸状态……部分关闭！输电线路……多条故障，但输出线路C显示正常！”
池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隆！准备启动序列！我来解除安全锁！”
“快点！它们要冲进来了！”隆吼道，已经能听到丧尸指甲刮擦金属门框的刺耳声音。
池沼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输入一个个指令。让屏幕上的红色警告一个个变成黄色，最后部分转为绿色。
“启动序列加载！涡轮机预热！”
“冷却系统……启动！”
“导叶开启！”
“启动！”
他用力按下了那个巨大的、有着透明保护盖的绿色按钮。
刹那间，整个山体仿佛都震动了一下！脚下传来沉闷的、遥远的轰鸣，那是埋藏在大坝深处的巨大涡轮机开始缓缓旋转，水流被重新引导，能量开始积聚、转换。
中控室内的灯光猛地亮堂起来，更多的屏幕被激活，数据流开始滚动。仪表盘上的指针纷纷抬起，指向正常的刻度。
低沉的、稳定的“嗡嗡”声取代了柴油发电机单一的轰鸣，那是整个水电站系统重新苏醒的脉搏！
水电站，启动成功了！
几乎与此同时——
“哐当！！！”
中控室厚重的防火门，在丧尸持续的猛烈撞击下，门框变形，被硬生生撞开了一道缝隙！一只腐烂的手臂伸了进来！
“干！”
隆挥舞着沉重的大扳手，一把将丧尸的手臂折断。
他站在门前。
每一次砸下都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将试图挤进来的腐烂头颅和手臂砸碎、推开。污血和碎骨溅满了门口。
汗从他的头顶冒了出来。
门外的嘶吼和撞击声如同潮水，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池沼！线路确认了吗？！”
隆一边挥击，一边头也不回地吼道。
中控台前，池沼的手指在恢复了大部分功能的控制面板上飞速操作，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和线路图。
输出线路C的指示灯稳定地亮着绿色，通往车站方向的电路被成功激活了！
“线路通了！电送出去了！”池沼猛地转头，看向隆，也看到了那扇岌岌可危的门，以及门外影影绰绰、几乎要堵塞整个走廊的丧尸群。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电送出去了，车站那边的孩子们，永他们，或许已经知道我们成功了。
好样的！
就在这时，发电机房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和健二的怒喝，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发电机那低沉的轰鸣声极其轻微地、不稳定地波动了一下！
“健二！”池沼和隆的心同时一沉。
发电机不能停！一旦停了，水电站的主系统也会逐渐停摆，刚刚送出去的电会中断，一切努力都将白费！而且，没有应急照明和动力，他们在这地下迷宫连逃都成问题！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池沼抄起靠在控制台边的消防斧，对隆吼道：“我去帮健二！稳住发电机！你准备撤！”
“什么？！”
隆一扳手砸翻一个半个身子挤进来的丧尸，回头吼道：
“你疯了？那边情况肯定更糟！”
“必须有人稳住发电机，直到水轮机完全达到稳定输出，自动切换完成！否则前功尽弃！”
池沼的眼神在屏幕的微光和门口的阴影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而电车……隆，只有你能开！孩子们需要那辆车！你必须活着回到他们身边！”
“放屁！我走了你怎么办？”
隆眼睛瞪得通红。
“我留下！”
池沼斩钉截铁，用消防斧猛地又砸退一次撞击，身体因为反震晃了一下：
“总得有人守着这里，维持供电！哪怕多维持一分钟，你们就多一分钟逃出去的机会！我熟悉这机器，能撑多久是多久！别废话！”
他不敢回头看隆，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与诀别。
隆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出血。
他看着池沼花白的鬓角在灯光下抖动，看着老友眼中那份坦然赴死的平静。
“走啊！”
池沼用尽力气嘶吼。
最后的时刻，没有更多告别。
“祝君，武运昌隆。”
隆深深看了池沼最后一眼，仿佛要将老友的身影刻进灵魂，然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转身迈步朝着中控室另一侧一扇较小的、通往紧急疏散通道的检修门冲去！
“给老子滚开！”
他挥舞着消防斧，如同疯虎，硬生生在挤在检修门外的几只丧尸中劈开一条血路！
腐烂的肢体和黑血飞溅，一只丧尸的爪子在他转身冲出门的瞬间，狠狠抓在了他的左侧小腿上！
剧痛和一股冰凉的麻痹感瞬间传来！隆闷哼一声，差点跪倒，但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硬是撑住了，反手一斧砍断了那只丧尸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黑暗狭窄的疏散通道。
身后，中控室的方向，传来门板彻底破裂的轰响，池沼最后的怒吼，以及……丧尸潮水般涌入的恐怖声响。
紧接着，是某种重物倒地和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碎的搏斗与嘶吼声，渐渐被更多的咀嚼声淹没……然后，一切嘈杂似乎都远离了，只剩下水电站低沉稳定的运行嗡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依旧忠诚地输送着电力。
他凭着记忆和求生的本能，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甩掉了零星追来的丧尸。
当他终于从山体另一侧一道铁门跌跌撞撞冲出来，重新呼吸到冰冷空气时，天光已经大亮。
隆浑身是血，有自己的，更多是丧尸的。左腿的伤口血肉模糊，疼痛已经变得有些迟钝，但那股寒意正顺着血管向上蔓延。
车站……还有五公里……沿着铁路……
他撕下一截衣袖，死死扎住小腿上方，试图延缓什么。
他一瘸一拐，却以惊人的速度，沿着铁轨，向着车站的方向，开始了人生最后，也是最艰难的奔跑。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视线开始模糊，冷汗浸透了早已湿透的工装。
耳边似乎回响着池沼最后的吼声，眼前晃动着健二沉默守护发电机的背影，还有……车站里，永那小子炯炯有神的双眼……
不能倒……不能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车站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他看到站台上，四个人影正焦急地张望。他们看到了他，脸上露出惊喜，随即变成震惊和担忧，向他跑来。
隆用尽最后的力气，加快脚步，几乎是撞进了站台。他推开想扶他的永，目光死死盯住那辆已经接上了临时电缆、指示灯微微闪烁的电车。
“电……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快……上车！都……上车！”
他的脸色灰败，左腿的伤口狰狞，任何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永刚刚冲到他的面前，想要看看他的伤势：
“隆先生！你的腿……”
“别碰我！”
隆猛地甩开他的手，努力挺直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和强撑而扭曲，他竭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啰嗦什么！老子没事！擦破点皮！你们……你们这群小鬼，磨磨蹭蹭……想等那些鬼东西追来吗？！”
他挥舞着沾血的消防斧，指着敞开的电车车门，眼神凶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滚上去！都给我滚上去！老子……开车带你们走！快点！”
诗乃望着他狰狞的表情，紧了紧手中的斧子，最终，她第一个默默转身，拽了一下还在发愣的九条，走向车门。
水岛奈绪深深看了隆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也跟了上去。
永的眼眶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永小子！”
隆低吼，声音里带着最后的、长辈般的威严和恳求：
“带她们……活下去！到青森！到函馆！快……上车！”
永的泪水终于滚落，他重重地点头，咬牙转身，最后一个登上电车。
看着车门关闭，隆仿佛耗尽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踉跄着，几乎是爬上了驾驶室。
熟悉的操作台就在眼前。
他颤抖着手，将临时电缆接头拔下，按照记忆，推动主控手柄，按下启动按钮。
电车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车头灯光亮起。
能动了。
他透过沾满血污和汗水的驾驶窗，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工作了半辈子的小站，看了一眼身后车厢里那些年轻的面孔，又仿佛透过群山，看到了那座正在持续供电、却已沦为地狱的水电站……
然后，他猛地推下了前进档。
电车缓缓启动，沿着锈迹斑斑却笔直的铁轨，向着北方，加速驶去。
车轮碾过锈蚀的铁轨，发出规律而有力的“哐当”声，窗外的荒野、山林、废弃的小站飞速向后掠去。
速度带来的风压，让破旧的车身微微摇晃，发出规律的嘎吱声。
驾驶室里，隆的身体已经几乎无法坐直。他半瘫在驾驶座上，左腿伤口流出的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
冰冷的麻木感已经从腿部蔓延到了腰部，并继续向上侵蚀。
他的视线像蒙上了一层不断加厚的毛玻璃，控制台上的仪表盘灯光从清晰变成模糊的光晕，最后只剩下一片晃动的、难以分辨的色块。
但他握着操纵杆的那只手，却如同焊死在了上面，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全靠多年驾驶形成的肌肉记忆和一股不肯散去的执念在支撑。
快一点……再快一点……
离那个地狱般的小镇和水电站远一点……
离池沼和健二用命换来的电远一点……
把孩子们……送得更远一点……
嘴唇早已干裂出血，他却无意识地翕动着，仿佛在默念着站名，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人听见的告别。
耳边是电车呼啸的风声，涡轮机运转的嗡鸣似乎还在幻觉中回响，混杂着池沼最后的怒吼、丧尸的嘶吼声……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那股冰冷的麻木已经爬上了胸口，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拉扯着破碎的风箱。
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仅有的一点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摇欲坠。
但他不能现在就倒下。
车……还在跑……太快了……
孩子们……不会开车……
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一个最后的、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即将被黑暗完全吞噬的意识。
他用尽残存的、也许是此生最后的力量，将沉重的身体微微前倾，颤抖的、几乎不受控制的手，摸索着，找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鲜红色的手柄。
紧急制动阀。
没有丝毫犹豫。
拉！
“嗤————！！！”
刺耳至极的金属摩擦声猛然爆发！车轮与铁轨之间爆发出耀眼的火花！巨大的惯性让整个车厢剧烈地向前一顿，所有人都被狠狠甩向前方！
车窗外，原本飞掠的景物骤然减速、变形，最终缓缓停了下来。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停滞。只有制动系统释放压缩空气的嘶嘶声，以及车轮还在轻微摩擦铁轨的余音。
驾驶室里，隆的身体随着这最后的剧烈震动，彻底软倒。
他完成了他能为孩子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瘫在座椅和操控台之间的狭小空间里，最后一点模糊的视线，似乎透过布满污垢的前窗，看到了远处隐约的、与大海相接的平原地带轮廓。
那是……大海吗？
把孩子们送到这里。
应该，安全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