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来临前的空气，总是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几天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过去，苏晓几乎要错觉那笔债务的威胁和凌霜沉默的干涉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她依旧奔波于学校和打工地点之间，疲惫但麻木，像上了发条的人偶。
直到周五晚上。
苏晓打工的那家快餐店临近打烊，她正在后台吃力地清点着零钱，计算着这个星期勉强攒下的数额，距离那笔债依然遥远。胃部因为长时间饥饿和饮食不规律而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后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冷风猛地灌入，带着两个熟悉而令人作呕的身影。
正是那两个阴魂不散的讨债人。他们的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看，带着一种被屡次戏弄后的不耐烦和狠厉。
“苏晓！”为首的那个男人直接一脚踢开旁边的空纸箱，发出刺耳的噪音，“玩我们呢？钱呢？！”
苏晓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手里的硬币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货架，声音发紧：“……不是说好下周一吗？”
“周一？老子现在就要！”另一个男人逼近，油腻的脸上满是狞笑，“看你这样也拿不出来。别废话了，跟我们走一趟吧，台球厅那边今晚正好缺人！”
他说着就伸手来抓苏晓的胳膊。
“放开我！”苏晓尖叫着挣扎，恐惧像冰水瞬间淹没了她，“我不去！救命——！”
她的呼救声在空旷的后厨显得微弱而绝望。外面的街道寂静无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冷漠地亮着。
“喊？我看你喊破喉咙有没有人来！”男人恶狠狠地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粗暴地拽着她往外拖。零钱散落一地，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苏晓拼命踢打挣扎，眼泪因恐惧和窒息而涌出，巨大的绝望攫住了她。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放开她。”
一个冰冷至极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骤然刺破了后门的混乱。
所有人都是一僵。
抓着苏晓的男人下意识松了力道，苏晓趁机挣脱，踉跄着后退，惊恐地望向门口。
凌霜站在那里。
她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的，气息微喘，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几缕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旁。但她的眼神却冷得骇人，像两把出鞘的寒刃，死死钉在那两个男人身上。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然刚才正在通话中。
“又是你？！”讨债的男人看清来人，先是惊讶，随即暴怒，“妈的！真当老子是吓大的？这次你一个人，我看你怎么拦！”
凌霜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她的目光极快地扫过惊魂未定、满脸泪痕的苏晓，看到她被扯歪的衣领和通红的手腕，眼底的寒意瞬间暴涨。
她向前一步，将苏晓完全挡在自己身后，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我报警了。警察五分钟内就到。”
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正在通话的界面，通话时长显示已经超过两分钟。
“你们刚才说的话，做的事，”凌霜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带着千斤重量，“都被录下来了。强迫、意图绑架，够你们进去待一阵子了。”
两个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不定。他们只是求财，不想真的惹上刑事麻烦。
“你……你他妈唬谁呢！”为首的男人色厉内荏地吼道，但脚步已经开始后退。
“是不是唬你，等警察来了就知道。”凌霜寸步不让，眼神像冰冷的探照灯，锁定着他们，“或者，你们可以试试现在就走，看能不能在警察来之前跑掉。”
她的镇定和手机屏幕上那持续的通话时间，形成了巨大的心理威慑。远处的街角，似乎隐约传来了警笛声（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凌霜计算好的）。
“操！算你狠！”男人彻底慌了，恶狠狠地指了指凌霜，又指指她身后的苏晓，“你们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
扔下这句毫无力量的狠话，两人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地推开后门，仓皇逃入夜色之中。
危机暂时解除。
后厨里瞬间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散落一地的零钱。
凌霜缓缓放下举着手机的手，挂断了并未真正接通的电话——她只是在来的路上提前按好了录音和拨打110的界面，营造出了通话中的假象。她的后背其实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苏晓。
苏晓还处在极度的惊吓中，身体不住地颤抖，眼泪无声地往下掉，脸上毫无血色。她看着凌霜，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恐惧。
凌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走上前。
她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却极其小心地，帮苏晓把被扯歪的衣领拉正。她的指尖冰凉，碰到苏晓颈侧的皮肤时，两人都轻微地颤了一下。
然后，凌霜蹲下身，一言不发地，开始默默地捡拾地上散落的硬币。一枚，两枚……动作专注而认真，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苏晓呆呆地看着她蹲在地上的背影，看着那清瘦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肩膀，看着她一丝不苟地捡起那些沾了污渍的、微不足道的硬币。
巨大的后怕和刚才濒临绝望的恐惧，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的情绪，猛地冲垮了苏晓一直紧绷的神经。
她再也忍不住，靠着冰冷的货架，缓缓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发出了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哭声在寂静的后厨里回荡，充满了无助和委屈。
凌霜捡硬币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没有抬头，没有安慰，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直到将所有散落的硬币都捡回钱盒，她才站起身。
她走到苏晓面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将那个沉甸甸的钱盒，轻轻放在了苏晓蜷缩的腿边。
做完这一切，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无声地陪伴着这场崩溃。
爆发点终于到来。
以最激烈的方式，撕开了所有伪装，将血淋淋的现实和最深沉的恐惧，暴露在了彼此面前。
夜，更深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这一次，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