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一种精疲力尽的麻木,消散在清冷的夜风里。那句话像一片羽毛,落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她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勇气去看凌霜的反应。只是将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外套又裹紧了些,汲取着那上面残留的、令人安心的冷淡气息。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属于凌霜的味道,像雪后松针,清冽而干净。
凌霜没有说话。
她没有追问,没有安慰,甚至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海浪无声的拍打与侵蚀。
但这种沉默,并非冷漠。而是一种更深的理解和尊重。她明白,有些伤口,仅仅是这样揭开一角,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任何的言语,在此刻都是多余,甚至是一种惊扰。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极轻地落在苏晓低垂的发顶上。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女孩纤细脆弱的脖颈线条,还有那微微颤抖的、瘦削的肩膀。
凌霜的指尖动了一下,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想要抬起又强行抑制住的趋势。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远处无尽的夜色,将那片小小的、颤抖的脆弱,全然容纳进自己沉默的陪伴里。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夜更深了,寒气愈发浓重。公园里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她们,和一片寂寥的灯火。
苏晓哭累了,也说累了。巨大的情绪波动和之前的惊吓掏空了她所有的精力。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
就在她快要失去平衡,歪倒向一边的瞬间——
一个沉稳的、带着凉意的力量轻轻托住了她的肩膀,让她不至于滑落。
苏晓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顺着那力道,歪头靠了上去。
她的额头抵上了一个略显单薄却十分坚实的肩膀。毛衣柔软的触感贴着皮肤,能感觉到布料下清晰的骨骼线条,以及……透过布料传来的、另一种频率的心跳声。
平稳,有力。
像黑暗中唯一确定的锚点。
苏晓在彻底陷入睡眠的前一秒,模糊地想:这个冷冰冰的人……原来身上是暖的……
然后,她便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一直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像一只终于找到避风港的倦鸟,毫无防备地依靠着身边的热源。
凌霜的身体在苏晓靠上来的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从未与人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苏晓的发丝蹭着她的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温热的呼吸透过毛衣,熨烫着她的皮肤;那全然依赖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也压在她的心上。
这是一种陌生而奇特的负担。
她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肩头这份突如其来的、脆弱的安宁。
晚风吹拂着她们,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融合成一个模糊的整体。
凌霜微微低下头,就能看到苏晓恬静的睡颜。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鼻尖红红的,但眉头舒展开来,没有了平日里的尖刺和戒备,显得格外柔软,甚至有些稚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而柔软的情绪,悄然漫上凌霜的心头。像坚冰被某种温暖的东西持续地灼烫着,融化出细微的溪流。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有些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成了一座永恒的雕塑,只为守护肩头这份短暂的、偷来的依靠。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两颗孤独星球在漫长漂流后,第一次短暂相接时,那无声而剧烈的轰鸣。
这一刻,没有言语,没有试探,没有尖刺,也没有冰冷的壁垒。
只有寒冷的冬夜里,两个破碎的灵魂,依偎着分享着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温暖。
短暂,却足以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