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过后，仿佛按下了一个无形的暂停键。讨债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像是被凌霜那晚的警告彻底震慑，暂时从苏晓的世界里消失了。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反而让苏晓更加不安。她知道，问题并没有解决，那笔债依旧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凌霜的卷入，让一切变得更加复杂。
学校里的气氛也变得更加微妙。那辆黑色的轿车和雨夜巷口的一幕，并非完全无人目睹。一些若有若无的猜测和议论开始在小范围内流传，关于凌霜神秘的家世，关于她和苏晓之间奇怪的关系。这些目光和低语像细小的针，刺着苏晓敏感的神经。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凌霜的态度。她似乎完全不受流言影响，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窒息的平静，只是停留在苏晓身上的目光，比以前更深，更沉，带着一种苏晓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等待。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像一颗石子投入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
一天放学，苏晓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是一位中年女老师，语气温和却带着关切。
“苏晓，坐。”老师推了推眼镜，“有件事想跟你谈谈。市里有一个针对家庭困难但成绩有潜力的学生的帮扶计划，名额很少，我们年级只有一个推荐名额。”
苏晓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
老师继续道：“这个计划可以提供直到大学的全额助学金，还有生活补贴，并且有机会转到师资更好的市重点中学去借读。我觉得……你的情况很符合，也有进步的潜力，想推荐你试试。”
全额助学金！生活补贴！离开这个充满糟糕回忆的地方！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道强光，刺得苏晓几乎睁不开眼。这无疑是摆脱目前困境最好、最彻底的机会！是她这种挣扎在泥潭里的人，几乎不敢奢望的救命稻草。
巨大的惊喜和渴望瞬间淹没了她。
但紧接着，班主任的下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不过，这个计划要求学生在新的环境里心无旁骛地学习，需要住校，并且……原则上不建议保留过多的校外联系，以免分心。”老师说得比较委婉，但意思很明确——如果接受这个机会，她可能需要切断与过去的大部分联系，包括……凌霜。
苏晓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僵在原地。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光明稳定的未来，可以彻底摆脱债务、流言和眼前的一切泥沼。
另一边，是那个外冷内热、一次次将她从绝望边缘拉回、让她心悸又恐惧的凌霜。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这像是一场残忍的审判。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苏晓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这样说。
班主任理解地点点头：“好，尽快给我答复。材料准备需要时间。”
苏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她浑浑噩噩地走到那个熟悉的楼梯角落，阳光依旧很好，但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冷。
重大抉择，猝不及防地摆在了面前。
接受，意味着背叛。背叛那个在她最黑暗时伸出援手的人，用切断联系的方式来“报答”那份笨拙却沉重的守护。她几乎能想象到凌霜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那张冰冷的脸上，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吧？或许只会淡淡地说一句“很好”，然后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
不接受呢？继续留在这个泥潭里，靠着凌霜时有时无的庇护，拖着那笔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的债务，在流言和贫困中挣扎？她真的有勇气和能力，去面对未知的、可能更加艰难的未来吗？会不会……最终成为凌霜的拖累？
两种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蜷缩在角落里，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就在这时，熟悉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不疾不徐。
苏晓的身体猛地一僵，没有抬头。
凌霜在她上方几阶的位置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存在在那里。
沉默在阳光下蔓延，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晓知道，凌霜可能已经听到了风声。以她的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学校的流言和班主任找她谈话的异常。
她在等。等自己的选择。
苏晓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她该怎么办？
这个重大抉择，不仅关乎她的未来，更将决定她和凌霜之间这段脆弱而奇特的关系，将走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