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苏晓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每一次看到凌霜,那沉默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都让她如芒在背。帮扶计划的通知书就藏在书包最里层,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
她试图像往常一样去打工,去上课,但魂不守舍,差错频出。快餐店的老板皱着眉提醒她打翻了调料瓶,课堂上老师点名让她回答问题,她站起来却一脸茫然,引来一阵窃笑。
凌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依旧沉默。她的沉默不再是包容的陪伴,而像一种无声的施压,一种冷眼旁观的审判。苏晓甚至开始觉得,凌霜是不是早就希望她选择离开,好摆脱她这个麻烦?
这种猜疑像毒草一样在她心里疯长,混合着对未来的恐惧和对“背叛”的愧疚,将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冲突的引爆点,发生在一个午休。
苏晓心烦意乱,想去楼梯角落静一静,却发现凌霜又在那里。她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却被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钉住了脚步。她走过去,在离凌霜最远的台阶坐下,抱着膝盖,将脸埋起来。
阳光很好,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像是结了冰。
“你知道了,对吧?”苏晓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破音的颤抖,她没有抬头,像是在对地面说话。
凌霜翻动书页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但这沉默,在苏晓听来就是默认。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为什么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就用这种该死的沉默把她逼到墙角!
苏晓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激动和连日来的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她瞪着凌霜,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攻击性:“那个帮扶计划!离开这里!去市重点!你肯定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对吧?对你来说也是最好的解脱!终于可以甩掉我这个大麻烦了!”
她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刀子,不仅投向凌霜,也划伤自己。
凌霜终于抬起头,看向她。那双漆黑的瞳孔里,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翻涌着某种压抑的、深不见底的情绪。她抿紧了唇线,下颌绷紧。
“你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苏晓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更加口不择言,用最伤人的方式武装自己的恐惧和脆弱,“装什么好人?干涉我的人生?其实你早就烦了吧?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挣扎很有意思吗?现在有这个机会让我滚蛋,你心里其实松了一大口气吧!”
“苏晓。”
凌霜终于开口,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极力克制的沙哑,像绷紧到极致的弦。
但这声呼唤,此刻在苏晓听来,更像是某种嘲讽。她像是被踩到了最痛的尾巴,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坐着的凌霜,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愤怒和委屈。
“别叫我!虚伪!你们都一样!嘴上说着为我好,其实都巴不得我消失!我爸是这样,那些讨债的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她吼出这些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然后,她看到凌霜的脸色,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骤然变得一片惨白。
凌霜握着书页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甚至微微颤抖。她看着苏晓,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碎裂开某种东西,像是冰面被重锤击中,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寒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苏晓。她好像……说了无法挽回的话。
凌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她比苏晓高一些,此刻站起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的目光死死锁住苏晓,那里面没有了往常的冰冷,也没有了之前的复杂,只剩下一种近乎空洞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原来,”凌霜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冰锥一样刺入苏晓的耳膜,“你是这样想的。”
她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但最终没有成功,只留下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很好。”
她说完这两个字,不再看苏晓一眼,转身,一步一步,极其稳定地走下了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清晰,决绝,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苏晓的心上。
苏晓僵在原地,浑身冰冷。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随着那脚步声,一起碎掉了,被彻底抽离了她的世界。
决裂了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可能永远失去了那个,在她最黑暗时,唯一试图拥抱她的人。
阳光依旧明媚,她却感到刺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