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几乎是踮着脚尖回到公寓门口的。怀里抱着蛋糕盒和装蜡烛的纸袋，像是怀揣着两个一碰就会炸开的秘密。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用略微颤抖的手掏出钥匙，轻轻插进锁孔。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温暖而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不同于往常凌霜做的清淡风格，今天的气息里带着烤肉的焦香和罗勒叶的独特风味。
苏晓愣了一下，换鞋进屋。
客厅的灯光被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而非平日明亮的冷白光。小小的餐桌上铺了一块素雅的格子桌布（苏晓都不记得家里有这东西），摆放着两套精致的餐具，甚至还有两个高脚杯，里面倒着浅浅的、琥珀色的……苹果汁？
凌霜正从厨房端出两盘摆盘精美的牛排，鲜嫩的肉汁还在滋滋作响，旁边搭配着烤得恰到好处的蔬菜。她依旧穿着那件灰色的家居服，系着围裙，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密仪器。
看到苏晓回来，她抬眸看了一眼，目光在她怀里抱着的盒子和纸袋上极快地掠过，语气平淡如常：“回来了？洗手吃饭。”
“哦……好。”苏晓连忙把东西小心地放在沙发一角，心跳得厉害。凌霜的准备……远比她想象的更正式。这让她原本的计划显得更加笨拙和幼稚。
餐桌上很安静。只有刀叉轻轻碰撞盘子的声音。
苏晓食不知味，脑子里反复排练着待会儿要说的话，紧张得手心冒汗。她偷偷瞄向凌霜，对方却像往常一样，吃得慢条斯理，姿态优雅，仿佛这只是一顿再普通不过的晚餐。
“牛排……味道很好。”苏晓试图找点话题，声音有点干。
“嗯。”凌霜应了一声，切下一小块肉，“火候刚好。”
又是一阵沉默。苏晓感觉空气都快凝固了。
终于，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苏晓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一样，猛地站起来：“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凌霜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平静的目光仿佛在说：“我等着呢。”
苏晓跑到沙发边，抱起蛋糕盒和纸袋，又跑回来，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把东西放在凌霜面前的桌上。因为紧张，动作有些毛躁，蛋糕盒差点歪倒，被她手忙脚乱地扶住。
“这……这个蛋糕，我看你好像……好像有点喜欢。”苏晓指着那个精致的盒子，脸涨得通红，“还有这个蜡烛，是你常用的那个味道……”
她越说声音越小，感觉自己蠢透了。凌霜会不会觉得她乱花钱？或者这些礼物根本毫无意义？
凌霜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先打开了蛋糕盒。抹茶千层蛋糕完美地呈现在眼前，翠绿的颜色，层次分明。然后，她又拿起那支香薰蜡烛，看了看。
苏晓屏住呼吸，等待着审判。
然而，凌霜抬起头，看向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没有嘲笑，没有不解，而是……一种非常认真的、像是在分析重要数据的专注。
“苏晓。”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平时低沉柔和了些。
“啊？在！”苏晓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一个月前的今天，你问我，‘能不能和你在一起’。”凌霜陈述着，语气客观得像在复盘一个项目。
苏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当时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凌霜继续道，目光牢牢锁住苏晓，“因为我认为，情感承诺的有效性，不应建立在情绪崩溃的瞬间。”
苏晓愣住了。这……这算什么回应？
“这一个月，”凌霜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我观察并记录了共处模式。包括生活习惯的适配度（73%），冲突解决的有效性（初期较低，但目前呈上升趋势），以及共同目标的一致性（有待进一步规划，但基础存在）。”
苏晓彻底懵了。观察？记录？百分比？凌霜是在做实验报告吗？
但凌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瞬间忘记了所有的错愕。
“基于以上数据，以及我个人主观层面的……”她顿了顿，似乎在选择一个最准确的词，“……非理性偏好。我得出结论：苏晓，我接受你一个月前的请求。并且，我希望这种共处模式可以长期维持，直至数据失效或不可抗力因素出现。”
说完，她看着完全石化的苏晓，微微偏了下头，似乎有些不解她的反应：“我的回应，是否清晰？”
苏晓张着嘴，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数据、模式、非理性偏好……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最冰冷，却也……最凌霜式的表白了吧？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浪漫誓言，只有冷静到极致的分析和一个“长期维持”的承诺。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酸涩又滚烫？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害怕，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如此郑重其事地对待的感动。
“清……清晰……”她哽咽着，用力点头，眼泪掉了下来，却带着笑，“非常清晰！”
凌霜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她没有拥抱，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数据表明，”她看着苏晓的眼睛，语气依旧平淡，但眼底深处，仿佛有冰雪消融后的潺潺春水，“你现在的情绪反应，属于正向反馈。”
苏晓破涕为笑，再也忍不住，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她。
“凌霜……你真是个怪人……”她把脸埋在凌霜颈窝，闷闷地说，声音里却充满了依赖和喜悦。
凌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那双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放的手，缓缓地、轻轻地回抱住了她。
“嗯。”她应了一声，承认了这个“怪人”的称号。
窗外的夜色温柔，公寓里，蛋糕的甜香和蜡烛的木质香气悄然弥漫。一个用数据分析做出的承诺，和一个用眼泪与拥抱接受的回应，在这一刻，达成了奇妙的和谐。
他们的关系，终于在这一天，被双方都以自己最真实、最笨拙的方式，正式确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