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堡里翻箱倒柜搜罗了一些钱币,连同从主卧室顺来的精巧匕首,分别塞进了裙摆内侧的暗袋,以及绑着大腿的皮质腿环上。
双腿都被触感清晰的异物占据,作为前世的男人,感觉尤其怪异,但也很快适应了。
没理会周围那些女仆惊诧的眼神,匆匆忙忙便出了门。
城堡的周围是片疏于打理的花圃,浅浅的花香混杂着带了腥味的泥土气息。
远方是一处晴空下,房屋却稀疏的荒凉小镇。
这只是段平平无奇的郊野,但温妮莎却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要求左看看右看看。
一边应允她一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镇前。
一团风滚草趟过坑洼的石子路,荒凉而无声的死寂将身体包围。
(人呢...林恩姐姐,这个镇子上为什么没有人啊)
内心也有这疑惑,但不重要,无人的镇子反而省去了很多麻烦,只需要赶路就行。
小镇规模不大,没走多久,湿润的空气与潺潺的流水声便从前方传来,预示着河岸不远。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若有似无的草药异味,猛地钻入鼻腔。
倏的停住,转向了气味来源,那是一座孤零零的低矮歪斜的屋舍。
屋顶的茅草腐烂发黑,墙壁的泥土随风化而剥落,气味就是从那布满裂痕的木门黑暗中发出的。
(林恩姐姐,那里面……)
温妮莎还没问完,便被长时间养成的本能给打断。
(我不想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好奇害死猫)
不动声色的调整了姿态。
视线收回的瞬间,呼吸便沉入腹部,变得绵长而无声。
足尖随之微调,将身体重量精准地落在脚掌外侧,每一步都最大限度地消弭了声响。
前方,潺潺的流水声织成一片天然的音幕,将本就微乎其微的动静,彻底吞没其中。
直到确认周遭的断壁残垣已稀疏到无法藏匿任何威胁,绷紧的神经才略微一松。
然而,一丝异样感随即悄然浮现。
清楚地知道,这并非什么玄妙的直觉。
当大脑已对当前环境的声,光,气,味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感知模型后。
任何微小的偏离,即便无法被主观上察觉,也足以拉响最本能的警报。
没犹豫,拇指侧撩起裙摆,匕首脱鞘而出。
借势旋身,刃尖划出一弯致命的银弧,却当场落空。
前方只有空无一人的泥泞街道。
......是我太敏感了吗?
一击不中的虚脱感让手臂微微松弛,也就在这松懈的刹那...
一抹锋刃,已自身后,无声贴上了喉间皮肤,传递着冰冷的寒意。
对方的腿同时强硬地别住了膝窝,逼得重心微微后仰。
同时一只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横按上了后脑。
心猛地一沉。
对方在撩裙的瞬间,就从抽刀的右手预判转身的动向,闪身进视野盲区转到了身后。
就这么僵了片刻后...
“想活命,刀子,扔了。”
那女声低哑,通用语带着异乡腔调,词句破碎,像是被笨拙地组装起来。
显然,这不是她的母语。
立马照做,匕首随松开的手指落入泥泞,溅起嗒的一声泥水。
后脑被按压的感觉消失,可另一重压力随即落在左臂。
那只手沿着上臂的线条用力一捏,带着审视的意味。
“爆发力……差。果然,没肌肉。”那声音顿了顿,沙哑的呢喃,“…但直觉,为什么这么准?”
不待回答,追问接踵而至:“谁,派你?当斥候?‘眼睛’?”
愣了愣,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明白对方的意思。
谁派你过来当这个先锋的,是眼睛吗?
眼睛是谁?
她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没展露什么杀意。
心弦稍稍放松,立刻回应:“我是维尔兰特子爵的女儿,正要去里科夫伯爵那里,求一封入学推荐信。”
风声聒噪过耳畔,夹杂着对方一声意味不明的咂舌。
“说辞,挑不出毛病。”
“眼睛,应该,不至于追我,这种,小人物,到,这种地方,但,证据?”
呼出一口气,“我裙摆内侧的暗袋里,有一份维尔兰特夫人写给伯爵,用于说明情况的信。”
对方的手再次撩起可怜的裙摆,在大腿外侧摸索了片刻。
指尖很快便触到了那个精心缝制的大号暗袋,取出了里面的信。
身后传来信纸被展开的细微声响。随后,是漫长的寂静。
(这么几行字,需要读这么久吗?林恩姐姐……她是不是没受过什么教育啊。)
终于,被匕首抵着的脖颈都快要僵时...
“我,认可,你的话。”
喉前的利刃与腿窝的钳制骤然消失。
紧绷的身体猛然下坠,失重感袭来。
就在即将狼狈摔入泥泞时,一双手臂猛的箍住了腰肢。
那手臂看似清瘦,蕴藏的力量却足以将身体轻易抱起,稳稳的放回地面。
惊魂未定地转过身,才看清对方的全貌。
是一个身着宽大黑色斗篷,身形高挑,上半张脸被兜帽帽檐所遮掩的人。
此刻,她的兜帽已被掀至脑后,露出一张轮廓清俊绝美,肤色白皙的面庞。
几缕银丝垂落颊边,而最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新叶般翠色的美眸,清澈的一眼望到底。
带着近乎懵懂的好奇,正一眨不眨的倒映着自己的颜容。
(林恩姐姐,她好漂亮呀……咦?她耳朵上那两个尖尖的东西是什么?)
无需温妮莎提醒,目光早已被吸引。
在她的头侧,银发掩映之下,一对修长而尖削的东西正立着。
那位置难道是耳朵?
“你是...精灵吗?”
面前的精灵微微偏头,尖耳随之轻颤。
她黛眉蹙起,清澈的翠眸里掠过一丝不悦。
“人类,不要,学我,说话。”
她的语速缓慢,词句依旧破碎。
但那低哑的嗓音里,总缠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落寞,像是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转过去,俯身拾起泥泞中的匕首。
四下张望后,正要走向不远处的清冽河流。
却见那精灵已快步奔向路旁一间木屋。
不待她多想,木门吱呀一声,精灵又快步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块白扑扑的抹布。
她默默地将布递过来,翠绿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有些呆萌的说,“用这个。”
“...谢谢。”接过抹布擦掉上面的伍兹,对她露出一抹表示友好的微笑,“我可以走了吗?”
谁知精灵却摇了摇头,“不,可以。”
装出来的微笑瞬间沉了下去。
“我刚刚,看到了,你裙下,藏了一袋子钱。”
“你...要打劫我?”
一缕微风吹过,午阳在她银缎般的长发上流淌。
她只是沉默地解开那件灰扑扑的罩袍,将内部染着深褐色血渍的白衬衫轻轻掀开一角。
一道狰狞的伤口赫然暴露在空气中,皮肉外翻,边缘已经结痂,但中心仍透着不祥的暗红。
“这里,每天晚上,都非常痛,我,需要,你的钱,带我去,看医生,止痛。”
内心很清楚,自己除了应允没第二个选择。
刚好开口...
“作为,报酬,我会,安全送你到伯爵,那里去。”
这一瞬间,内心深处有什么颤抖了一下。
......
望着她那明媚而期待的翠眸,缓缓点头。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