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特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里，嘴里说的却是要人命的话，这让大脑宕机了一下。
直到那柄细剑被他缓缓抽出，昏红的暮色在纤薄的剑身上流淌，灼痛了眼睛。
心脏这时才后知后觉，骇然跳动，又被强行的几个深呼吸平复。
没有犹豫，猛地撩起裙摆，一把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
飕飕凉风趁裙摆落下的最后瞬间掠过大腿，也正在这一刻，崔特动了！
他化作一道残影袭来，脚下坚韧的草，随掀起的劲风而催折。
瞳孔拼命捕捉着那蕴含杀机的身影，其速度要比在地球上杀过的任何人都要快。
“铮！”
细剑与塞莉西亚格挡的短剑悍然交击，刺耳的颤音如同蝉鸣，骤然迸发！
力量的差距悬殊到绝望。塞莉西亚握剑的整条手臂肉眼可见地被震得发麻，短剑险些脱手。
脑子虽被这高频震响搅得嗡嗡作响，但持匕的手已凭借本能，毒蛇般刺向近在咫尺的崔特喉咙。
然而，对方竟瞬间举重若轻的撤回力道，那细剑仿佛没有重量，在他手中划出一道流水般的弧线。
剑尖借势回旋，反向直刺过来！
颤抖的眼看着这猝不及防的一剑，却什么也做不了。
“欻。”
细剑被干脆利落地抽出胸膛，带出一道灼热的血泉。
生命力随着胸口那撕裂的痛楚飞速流逝。
荒野的风声变得遥远而模糊，恍若隔世。
视野开始摇晃，暗淡，在彻底倒下前的最后一瞬。
只瞥见崔特持剑扑向塞莉西亚的悍然身影。
无数纷乱的画面在眼前闪回，破碎……
这就是走马灯吗？
等等...
这些是...
什么？
......
塞莉西亚手腕一翻，短剑在掌间流畅地换至左手。
借着后撤步的势头拼命格挡，金属交击的脆响几乎震碎她最后的力气。
一滴冷汗顺着塞莉西亚死白的面颊滑落。
翠色瞳孔里，倒映着那道再度袭来的凛冽寒光。她颤抖的手臂却再也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丝异样的震动穿过空气。
崔特也听见了。多年军旅生涯刻进骨子里的经验，让他瞬间识别出那声音意味着什么。
可这绝无可能。
认知让大脑直接将这个荒诞信号判定为错觉……
但...
为什么？
为什么？
胸腔深处会突然传来被撕裂的剧痛？
这番剧痛来得猛烈而彻底，瞬间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崔特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细剑从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
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最终颓然倒下。
塞莉西亚翠色的眼眸微微颤动，看着那柄险些夺走她性命的细剑，随着主人一同摔落在尘土中。
然后，她看见了令她漫长生命中最难以置信的景象。
本该倒毙在地的林恩，此刻正静立在崔特身后。
少女胸前的伤口狰狞外翻，而伤口中央，一颗猩红的心脏正在强有力地搏动。
那颗心脏的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一缕黑气从肌理间逸散而出，缭绕不散。
林恩那双晴空般的碧眸静邃如初，她唇角牵起一抹染血的微笑，向跌坐在地的精灵伸出了手。
塞莉西亚翠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内心骇浪翻涌。
却仍在短暂的犹豫后，伸手握住了那只染血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微颤。
……
发生了什么？
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一些早已湮没在温妮莎血脉深处的记忆碎片。
忽然浮出水面，轰然撞入了脑海。
那是属于维尔兰特家族起源的秘辛。
一段被遗忘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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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山洞里，火把噼啪作响。
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岩壁上，随着火光摇曳不定。
老维尔兰特沉默地审视着眼前的黑袍少年。
对方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干净得近乎诡异，与这潮湿阴暗的洞穴格格不入。
他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里却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火焰。
那是一个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时的眼神，与自己一样的眼神。
“你说你能让我与神缔约。”老维尔兰特缓缓开口，“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少年微微一笑：“我有什么凭证其实并不重要。您是个赌徒，真正的赌徒从不轻信任何人。”
他向前迈了半步，火光照亮他清秀的侧脸：
“但正因为这种不确定性，我才肯定你一定会签这玩意，因为这是你的赌性。”
老维尔兰特的眼神微微闪动。
沉默在洞穴中蔓延，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作响。
良久，他沉声道：“说说你的契约。”
“它叫双生契。”
少年的神色认真起来。
“签订后，您可以跨越世界的界限，召唤一个与您灵魂完美契合的异界之魂。两个灵魂将在同一具躯壳中共生，这便是契约的根基。”
注意到老维尔兰特皱起的眉头，少年立即补充。
“但这仅仅是开始。灵魂共生之后，您将获得两条命。第一条命与现在无异，当它终结时，古老的神力将缝补你的身体，负担起维持你生命体征的责任。”
“当然，这些神力也会让你的身体素质大大增强。”
“你是说复活？”老维尔兰特敏锐地抓住关键，“若是被斩首，或是心脏被毁，也能复活？”
“只要灵魂不灭，哪怕只剩一滴血，都能复活。”
少年手一甩，“但若双魂一同彻底消散，那就是真正的终局了。”
“当第二条命也面临终结时，您将回到第一条命失去的两天之前，带着所有的记忆重新开始。而且，只要您成功复仇，手刃夺走上一条性命的仇敌……”
少年张开双臂，黑袍在火光中如夜蝠展翼。
“一切就会重置。您将重新获得三次机会，在死亡的刀锋上跳一场永不终结的华尔兹。”
老维尔兰特陷入沉思。
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似是在映照着他内心激烈的挣扎。
许久，他抬起头，目光如淬火的利刃：
“最后一个问题，既然这契约如此完美，为何你自己不用？”
少年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意味：
“这就不必告知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公爵大人。”
他从袍中取出一张散发着浊气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皮。
皮上赤红的纹路在火光下诡异地流动着，仿佛活物：“那么，您的决定是？”
老维尔兰特凝视着那张皮，看着那些仿佛拥有生命的纹路。
“这是什么。”
“某位旧神身上的一块皮，其中蕴含着能毁灭整个悲伤大陆的魔力。”
“上面的纹路，则是我编写的关于时间和空间的魔导式。”
少年耸了耸肩，“一份能量，可以塑造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关键在于你如何引导，如何使用。”
老维尔兰特叹了口气。
终于，将一直紧握的钱袋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岩石上。
沉甸甸的落声，在寂静的洞穴中格外清晰。
“希望它值这个价。”
少年抬起手，优雅地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前。
"不过，有一个代价。"
老维尔兰特神色一凛，随即冷笑："果然。你小子倒是诚实，商业道德不错。说吧，什么代价？"
"在您和您的后代传承这个秘密时，"少年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只能讲述关于召唤异界之魂的部分。至于复活与回溯的能力......一个字都不准透露。"
老维尔兰特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鹰，在心中飞速盘算着这个要求的深意。
少年看着他谨慎的模样，忽然轻轻摇头，嘴角泛起一个近乎温柔的笑意："别多想。我只是希望......那位被召唤而来的异界之魂，能被当作一个真正需要的主体，而不是某个强大能力的附属赠品。"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该因为他是他而被需要，而不是因为......他能让你多活几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