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余晖如薄纱般暖洋洋披在身上,唤起一路跋涉积攒的疲惫。
似是被温妮莎的开心所感染,连带着心情也轻快了几分。
这片被晚霞浸染成暗红海洋的原野,也不再显得那么无垠。
心底莫名生出一种预感,仿佛只要翻过前方那道缓坡,就能望见人迹。
这个预感成了真。
将近凌晨时分,一座小镇的轮廓终于在夜色中显现,孤星暗火,寂静一片。
寒凉夜风扑面而来,带着牲畜棚栏和湿润泥土混杂的气息,毫不客气的掀起裙摆。
道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低矮房舍,窗内漆黑,门扉紧锁。
就在这时,一点微光吸引了视线。
那是挂在门楣上的一盏小灯,灯罩里的火苗在风中轻轻跳动,勉强照亮下方的一小圈地面。
走近些向里望去,只见柜台上一座铜烛台静静立着,照见一位伏案沉睡的女店主。
她有一头火焰般的红发,看上去有些干枯,显然保养的不是很好。
看向身旁的塞莉西亚,伸手轻轻将她兜帽边缘漏出的几缕银发仔细掖了回去。
她会意地点头,自己又将帽檐往下拉了拉,确保整张脸有关精灵的特征都隐没在阴影中。
脚已被汗水浸透,被鞋包裹着黏糊糊的,感觉不太舒服。
塞莉西亚轻轻叩响台面,唤醒了那位红发女子。
简短交谈后,办妥了入住手续。
当终于洗净一身尘土,躺在那张算不上柔软的床铺上时,积累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几乎是在头沾到枕头的瞬间,就被拖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
清晨,天微微亮。
原野天幕缀着黯淡的光,却多了几分释然后的明快。
一男一女踏过及膝的野草,慢步来到那具趴着的尸体前。
梳着高马尾,身形干瘦的女人率先停下脚步。
她画着浓重的眼影,紫色的唇膏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她用靴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眼底鄙夷,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真是够丢人的。”她啐了一口,“连个虚弱状态的精灵都解决不了。”
身旁留着络腮胡的壮硕男人皱了皱眉:“玛雅,少说两句。崔斯特毕竟曾经和我们共事过。”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翻过来。
晨光清晰地照出崔斯特苍白的面容和胸前凝固的血迹。
男人的目光渐渐凝重,仔细检视着尸身的每一处细节。
最终感慨了一句,“有点意思啊。”
听他这么说,玛雅终于也有了些许兴致,她收起小镜子,看向崔特的尸体。
“怎么说?”
络腮胡男人用指尖虚点着崔特背心的伤口。
“看这里,创口两端都是锐角,这是典型的双刃利器造成的。”
“更关键的是,整个伤口呈现一个由下至上的角度。”
他抬起眼,看向玛雅。
“通常来说,这意味着袭击者的身高在崔特之下。”
玛雅抱起手臂:“就凭这个?难道不能是凶手用了把剑,只是没全力刺进去吗?”
“可能性很低。”
男人摇头,取出一根细长的探针比量着创口宽度。
“你看,创口最宽处不超过一指。即便是最窄的双刃短剑,剑身宽度造成的创口也通常比这个要宽。”
他用两根手指比出一个更大的宽度,“凶器的宽度是固定的,刺得再浅,也会在皮肤上留下与其宽度相近的切口。这个创口的狭窄程度,更倾向于是匕首一类的窄刃武器。”
玛雅虽然是个法师,但也偶尔使用冷兵器杀人,她想了想,没再说话。
男人又取出一根顶端带小圆球的细长金属条,小心地探入伤口,用手指在露出的部分比划着长度。
“这一下扎得极深,粗略估计,深度接近一个手掌宽度。”
他斟酌着用词,“从创道走向和探针碰到阻力的位置判断,刀尖很可能在最后时刻被肋骨挡了一下,改变了方向,否则大概率会直接刺穿心脏。”
他抽出金属条,上面沾着些微暗红色的痕迹。
“伤口没有穿透身体,他是内脏受损,慢慢失血死去的,这解释了为什么现场没有大范围的喷溅血迹。”
玛雅盯着那根金属条:“你怎么能确定是被肋骨挡住的?”
他轻轻抽出金属条,上面沾着些微暗红色的痕迹。
“伤口没有穿透身体。”他举起探针,用手指捏住金属条上某个特定的位置。
“探针进到这个深度时,手感变了,先是顺畅的阻力,然后遇到一个坚硬的,光滑的弧形面,探针头从这里滑开了,转向了更软的组织。”
他看向玛雅:
“这种触感,极像是刀尖划过肋骨表面的感觉。如果创道末端没有转向,探针应该会顶死在那个硬物上,而不是继续深入。所以,刀尖是被肋骨弹开了。”
玛雅点点头,而络腮胡男人继续说:
“单凭一把匕首,能刺出这么深的伤口,发力技巧相当老道。”
他站起身,目光扫向尸体周围的地面。
他几步走到尸体后方,用刀尖指向草地上几个模糊的凹陷:
“看这里,草被碾进了泥里,这很像是杀手全力蹬地发力留下的痕迹。”
他的目光投向尸体脚下前方,“再看崔特脚下,草皮有向前铲蹭的迹象,他中刀时身体曾向前踉跄。”
他将两点连成一线,但语气保留了余地:
“原地发力,通常造不成这种连贯的痕迹。综合来看,一个合理的推测是,一个身形可能较为矮小的人,手握一把双刃匕首,从背后借助冲势发起了突刺。这一击力量极大,虽被肋骨所阻未能瞬间毙命,但仍导致崔特内脏重伤,最终失血而死。”
玛雅嗤笑了一声,“说了这么多,结论不就是崔特被一个矮子从背后捅死了吗?这能说明什...”
话音未落,她自己停住了。她不是个蠢人,已然意识到了搭档话里的关键。
络腮胡男人点了点头,接上了她想到却未说出的话:
“他是被一个矮子冲刺着偷袭了,这一击直接让他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顿了顿:
“但问题就在这里。以崔特的实力,冲刺的动静再小,他也理应有所察觉。可他最后的姿态说明,他既没有尝试转身格挡,也没有试图闪避,就算是被前后夹击,凭借他的身法也可以往侧面闪身,但根据伤口来看,他几乎是放任这一刀从背后直直刺入,直至没命。”
他环顾着寂静的原野,沉默了片刻后,问道: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转身?”
“真有意思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