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挤在城门口熙攘的人潮里,周围嘈杂的交谈声,与商贩的叫卖声混作一团。
轻轻攥住裙角,瞥向身旁的塞莉西亚。
她将银发尖耳藏得严实,可这身遮得密不透风的斗篷反而显眼。
不远处,披着银亮铠甲的卫兵持枪而立,枪尖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从裙摆暗袋里掏出那封信。
火漆早已被塞莉西亚拆开时损毁。
指尖抚过皱巴巴的信纸,再看看塞莉西亚可疑的打扮,对能不能通过盘查一时也没了底。
......
凯登全身裹在坚硬沉重的铠甲里,铁甲内衬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藏在头盔下的眉头紧紧锁着,他已经有点厌倦这份工作了。
虽然,从前线活着回来的人都知道,能站在这里闻着马粪味而不是血腥气,已经很幸运。
但人都是蹬鼻子上脸的。
他受够了这永无止境的人流,受够了要在千百张面孔里辨认危险的狗屁责任。
躺着回家睡觉多好?
正开小差时,透过头盔缝隙,他看见一道倩影分开人群,径直走到他面前。
少女的曼妙身姿包裹在贴身连衣裙中,静邃的碧蓝眼眸落着明媚阳光。
她优雅地将几缕发丝掠到耳后,递上一封有些皱巴的信函。
“我是温妮莎·维尔兰特子爵的女儿。”
她学着温妮莎记忆里学习的仪态和说话方式。
“这是家母写给里科夫伯爵的荐书。虽然火漆有些不慎损毁了,但上面的家族纹章应可证明我的身份。”
说着,她将身旁那个裹着斗篷的身影轻轻拉到身边:
“这位是我的友人,感染了一些怪病,肌肤不能见光,需要遮挡,希望能放行一下。”
凯登顿时犯了难。他只是个新晋骑士,在贵族面前确实算不得什么。
然而这封信皱巴巴的,火漆全无,真是有点可疑过头。
旁边那个藏在斗篷里的身影更是怎么看都不对劲。
听说最近有敌国间谍趁着人员流动大而混入,要是放了间谍进城,事后追责他可就完蛋了。
凯登想了想,立刻换上一副恭敬但又为难的表情。
他并没有去接那封信,而是后退了半步,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尊贵的小姐,日安。请原谅我的谨慎,因为最近的局势,上级的命令非常严格。您和您的友人情况特殊,这封信件和这位友人的状况,确实需要额外的核实。”
他侧过身,让开通路,但手指向城门内一侧的阴凉处。
“我一个小小的骑士,实在没有权力对此做出判断。但绝不敢耽误您的时间。请您和您的友人先到那边的哨岗休息,免受日晒之苦。我立即去请我们的指挥官,里昂爵士前来。他见过世面,认识许多贵族纹章,一定能迅速为您核实清楚,并亲自护送您入城。”
林恩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波澜不惊,可内心却有些紧张起来。
这人很明显是想把责任扔给他的上级。
里昂爵士?指不定是什么难应付的货色。
虽然温妮莎的这个子爵的身份是真的,但塞莉西亚精灵的身份也是真的啊。
对方要是识破塞莉西亚的身份起了什么歹念,自己这个落魄的子爵也拦不住啊。
丢下一句不进城了,转身就跑?
念头刚起便被否决,这和承认心虚没什么区别。
没办法,林恩从容的牵起塞莉西亚的手,笑盈盈的说道:“有劳了。”
她转而走向那处阴凉的哨岗。
凯登显然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另一名老兵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老兵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恩二人,尤其是塞莉西亚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点了点头。
几乎就在林恩走入哨岗的同时,一名卫兵已搬着两张木凳放在了她们面前。
“谢谢。”林恩轻声道,优雅却别扭的捋了捋裙摆,端庄坐下。
塞莉西亚学着她的样子,也默默坐下。
等待的时间在煎熬中被无限拉长,她能感受到周围那些卫兵的目光。
突然。
靴声。
踏碎了哨岗旁压抑的寂静。
林恩抬起眼。
一个身影穿过门洞的阴影,步入这片区域。
来人四十岁上下,面庞线条硬朗,留着希尔同款的小胡子。
一双灰眼睛平静而锐利,此刻正落在林恩脸上,随后,自然而然的,滑向了旁边的塞莉西亚。
“温妮莎·维尔兰特小姐?”
点头确认。
“我是城门守备官,里昂。我的部下报告说,您的身份文件有些需要澄清的地方。”
里昂爵士灰色眼眸中的审视,像针一样扎人。
林恩没急着回答。她先抬眼看了看对方,嘴角轻轻一扯,露出一个你认真的吗的表情,这才慢悠悠开口:
“澄清?”
她声音里带着点好笑,又有点不耐烦,“信在这儿。维尔兰特家的纹章,我母亲的笔迹,这还不够清楚?”
她用手指捏着那封有点旧的信,没急着递过去,反而让信封上那个还能看清的家族纹章正对着里昂爵士。
那是一只站在荆棘圈里的鸟。
“我母亲写给里科夫伯爵的信,我就靠这个证明我是谁。路上折腾得有点旧了。”
她顿了顿,直视对方的眼睛,“但纹章总做不了假。您是守备官,查查纹章记录总比在这儿问我强吧?认纹章不比认人容易多了?”
里昂爵士的目光在林恩身上停留了片刻,这番姿态确实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姿态
他的神情缓和下来,带上一丝歉意笑容,微微欠了欠身。
“请您原谅我的谨慎,小姐。绝非有意冒犯,实在是职责所在。”
他的声音显得很诚恳。
“近期边境确实不太平,上面三令五申,有成批的敌国间谍试着混进来。风声比较紧,我们这些人,难免就得多看两眼、多问几句。”
他伸手接过那封信,目光快速扫过封蜡破损处和纹章,语气利落:
“您说得对,核实纹章是最清楚的。请您稍坐片刻,我这就去核对记录。若纹章无误,绝不耽误您和您的友人进城。”
里昂转身走向城门旁的石砌哨塔,消失了踪影。
大约一刻钟后,里昂的身影重新出现。
他步伐比去时稍快,脸上的神色也明朗了些。
来到林恩面前,他将信件递还,这次的动作带着明确的恭敬。
“纹章已核实无误,温妮莎小姐。记录与维尔兰特家族徽记完全吻合。”
他侧身让开通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耽误了您的时间,再次致歉。您和您的友人现在可以进城了。祝您在王都一切顺利。”
林恩暗自舒了一口气,接过信。
“有劳了。”她淡淡说道,随即牵起塞莉西亚的手,不再多看里昂一眼,便朝着那喧嚣的城门洞走去。
塞莉西亚几乎是被她带着向前,脚步有些虚浮。
两人穿过阴凉的门洞,橡木城的街景混杂着声浪与气味扑面而来。
林恩并未放松,专挑店铺林立、行人拥挤的主街走去。
而在她们身后,城门阴影下。
里昂爵士脸上的歉意和恭敬已消失无踪。
他灰色的眼睛望着那两个逐渐被人潮吞没的背影。
对身旁那个一直沉默的老兵卫兵低声道:“跟上去。看清楚她们去哪,见了谁。重点是那个穿斗篷的,找个机会,看看斗篷下面到底是什么病。”
“明白,头儿。”
老兵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
他麻利地解下佩剑和显眼的胸甲,只着一身灰扑扑的旧军服。
像一滴水汇入河流般,悄无声息地滑进了人群。
......
“别回头,跟着我。”
经过一个香料摊时,林恩忽然停下。
俯身轻嗅一束干枯的薰衣草。
摊主悬挂的黄铜牌子被擦得锃亮,模糊地映出身后的街景。
她的视线瞧去,很快发现了那一抹身影。
心里有了数,林恩直起身,仿佛随意地拉着塞莉西亚,拐进旁边一条稍窄的巷子。
前方巷子分岔,右边传来牲畜市场的喧哗和腥臊气味,左边则是一片安静的住宅区,晾晒的衣物在微风里飘荡。
林恩贴近塞莉西亚,语速极快:“前面右拐,混进羊群里,别停,别回头找我。”
话音刚落,她已松开手,自己猛地向左一转,浅蓝色的裙摆划过一道弧线。
跟在后面的老兵在岔口刹住了脚步。
他的目光像鹰一样扫过两个方向,那个裹斗篷的身影眼看就要消失在攒动的人头和羊群里。
左边,贵族小姐的裙角刚闪过一堵院墙。
几乎没有犹豫,他选择了左边,但嘴里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鸟鸣。
两声,干脆利落。
林恩听到了那声鸟叫,心往下沉了沉。
林恩像一尾鱼,侧身挤进了脚手架与砖墙之间一道极窄的缝隙。
墙壁粗糙的砖石磨过她的肩膀。
她几秒钟后从另一端钻出,已然是另一条平行的街道。
她毫不停留,推开最近一家顾客众多的成衣铺门,闪身进去。
成衣铺里挂满了各式衣料,脂粉气和樟脑丸的味道混杂。
老板娘正在招呼一位胖妇人。林恩径直走向店铺深处堆放布匹的角落,那里有一道薄布帘隔出的小小后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