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沉园,那辆劳斯莱斯一路无声地滑入地下车库。
从拍卖会结束,到那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再到此刻,车厢内的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江如烟维持着端正的坐姿,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得像个刚出厂的娃娃。
她不敢动,也不敢看身边的男人。
陆沉也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回应那个吻,也没有斥责她的冒犯。
这种未知的审判,比任何暴怒都更折磨人。
直到车门被保镖从外面拉开,陆沉才终于动了。他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朝电梯走去。
江如烟提着裙摆,小步跟上,全程低着头,扮演着一个温顺的影子。
这一夜,陆沉没有再踏入主卧一步。
江如烟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直到天亮。
她终于彻底清醒了。
耍心机,吹枕边风,那些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套路,在陆沉这种真正的权力掌控者面前,幼稚得可笑。
他不是她鱼塘里的那些鱼,他是那个站在岸上,随时可以抽干整个鱼塘的人。
她的视线,穿过清晨的薄雾,落在了主卧斜对面那扇紧闭的深色木门上。
陆沉的书房。
那是整个沉园的禁区。
除了陆沉本人和经过特许的亲信,没有任何人可以踏入。
那里,是狮子的心脏。是整个商业帝国的指挥中心。
如果说陆沉有什么弱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一定藏在里面。
她必须进去。
从那天起,她开始留意陆沉的生活习惯,发现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书房工作到深夜。
于是,新的计划悄然启动。
第一天晚上十一点。
江如烟亲手炖了一盅银耳雪梨汤,端着它,走到了书房门口。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什么事。”里面传来男人清晰的、不带情绪的问询。
“我……我炖了点甜品,怕你工作辛苦。”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弱又体贴。
里面沉默了几秒。
“放门口。”
“……好。”
她将托盘放在冰凉的地板上,转身离开。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换成了安神的莲子羹。
这次,门在她敲响后被拉开了一条缝。
陆沉站在门后,只露出半张脸,他看了看她手里的托盘。
“我不需要。”
说完,门就关上了。
江如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失落又委屈的表情,端着东西默默走了。
她不信这个邪。
男人这种生物,不管多牛逼,骨子里都无法拒绝一个绝色美人持之以恒的、不求回报的温柔体贴。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弱点。
连续一周。
她每天变着花样地送去夜宵,从不逾矩,从不多话,被拒绝了就自己端回来。
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只会默默关心他,却不敢打扰他的痴情角色。
终于,在第八天的晚上。
她端着一壶新泡的雨前龙井,再次敲响了那扇门。
门开了。
陆沉站在那里,穿着居家的丝质衬衫,金丝眼镜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进来。”
他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
江如烟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低着头走进去,小心翼翼地把茶壶放在离他办公桌最远的一张边几上。
整个过程,她只敢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堆着小山似的文件,几台显示器闪烁着复杂的股价曲线。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旧书卷混合的味道。
这里就是他的世界。
“好了,出去吧。”
“嗯。”
她乖顺地退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压抑的狂喜几乎让她颤抖。
突破口,已经撕开。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开始被允许在送夜宵的时候,在书房里短暂停留几分钟。
她利用这宝贵的几分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
终于,她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这天晚餐时,江如-烟戳着碗里的米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沉抬起头。
“有话就说。”
她放下筷子,像是鼓足了勇气。“我……我想学点东西。”
“学什么。”
“商业,管理……什么都好。”
她抬起脸,眼神真诚又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每天待在这里,感觉自己好没用。我想……哪怕只能帮你分担一点点也好,至少能听懂你在说什么。”
这番话,是她对着镜子演练了上百遍的成果。
既表达了“上进心”,又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极低的位置,满足了对方的掌控欲。
陆沉注视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那探究的目光,让她后背发凉。
他肯定在怀疑。
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别人突然的转变。
但江如烟赌的就是,他对自己目前的掌控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会觉得,无论她玩什么花样,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你连财报都看不懂。”陆沉平静地陈述事实。
“我可以学!”
她立刻接话,语气急切,“我可以从最基础的开始学!我可以看书,我不怕辛苦的!”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第二天就让女仆买来了十几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商业管理类书籍。
每天,她都抱着这些书,在客厅的沙发上“刻苦研读”。
遇到不懂的,她就小心翼翼地记下来,等到晚上陆沉有空的时候,再装作不经意地请教一两个最简单的问题。
“什么是资产负债率?”
“天使轮和A轮有什么区别?”
她问得小心翼翼,表现出一个勤奋但天资愚钝的“笨学生”形象。
陆沉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言简意赅地回答,偶尔会流露出一点不耐烦。
但江如烟能感觉到,他对她的戒备,在一点点松懈。
或者说,他开始享受这种“养成”的乐趣。
这一天晚上,江如烟照例端着热牛奶走进书房。
陆沉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
她把牛奶杯轻轻放下,不敢出声打扰。
“明天,让人搬个写字台进来。”
陆沉忽然睁开眼,开口说道。
江如烟愣住了。
“白天,你可以在这里看书。”他看着她,缓缓补充道,“但是,不许碰我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那张桌子。”
他指了指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
巨大的惊喜砸得江如烟晕头转向。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不会的!我保证!我绝对不乱碰!”
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脸上却要做出那种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表情。
妈的,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她成功了。
她拿到了那把通往核心堡垒的钥匙。
虽然这把钥匙上,还挂着沉重的镣铐,但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撬动未来的支点。
第二天,一张小巧精致的白色写字台被搬进了书房,安放在角落。
江如烟第一次在白天,光明正大地坐在这里。
她摊开一本《金融市场基础》,假装认真阅读。
而房间的另一头,陆沉就坐在他的王座上,处理着关乎亿万资金流动的事务。
整个书房安静得只剩下他翻动文件的沙沙声,和她刻意放缓的呼吸。
江如烟垂着眼,视线落在书本上,但所有的心神,都汇聚在那个男人的背影上。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潜伏进龙穴的猎人。
尽管此刻的她,弱小得不堪一击。
但她已经站在了离巨龙心脏最近的地方。
总有一天。
她会找到那片最脆弱的逆鳞。
然后,一击毙命。
她拿起笔,在书的扉页上,缓缓写下了一个日期。
旁边,她画了一个小小的,正在倒计时的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