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宅那场晚宴，成了个分水岭。
尤其是回去路上那次十指紧扣。
那之后，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最明显的变化是，陆沉有整整一个星期没碰她，江如烟自然乐得清闲。
他还是那个点儿回家，书房的灯还是会亮到凌晨。
但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从那种纯粹的，带着掠夺和占有的紧绷感，变得微妙起来。
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审视和调教的玩物。
她在陆家那场不见血的战争里，用自己的脑子，证明了她除了脸和身体之外的另一种价值——作为“武器”的价值。
而陆沉，用那一次无声的嘉奖，默认了她可以更进一步。
以前的书房是牢笼，现在是她的战场，也是唯一的练兵场。
她不再是被动地啃那些陆沉丢给她的“家庭作业”，而是开始主动地，去啃食这个世界的商业规则和秘密。
金融，管理，市场，法务。
她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文件夹里。
前世属于江海的那颗脑子，那颗擅长分析人心、布局谋篇的脑子，像是被彻底激活了。
只不过，这一次她分析的不是男男女女那点小心思，而是冰冷的资本和复杂的市场。
这天下午，她照例窝在书房角落的地毯上，手里翻着一本最新的财经月刊。
这是陆沉的习惯，他的书桌上永远摆着全球最顶尖的那几份商业出版物。
一个角落里不起眼的豆腐块版面，让她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
【星核科技：烧钱的理想主义者，还是下一个时代的前瞻者？】
星核科技。
这四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她脑海深处某段被遗忘的记忆里，然后用力一拧。
“咔哒。”
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画面闪过。
是原书后期的剧情！
她记得不太清楚，只依稀记得，这个当初谁都不看好的小破公司，在后期，成长为了一个连陆氏集团都感到棘手的科技巨头，几乎垄断了未来的某个关键技术领域。
江如烟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的指尖，在那篇报道上轻轻划过。报道的口吻带着一种典型的精英式傲慢，嘴上夸着技术有颠覆性，骨子里却瞧不上它的商业前景，直接把它定义成一个注定会因为烧钱太快、资金链断裂而死在半路上的“天才”。
资金紧张。
不被看好。
这几个字眼，在江如烟的脑子里，自动翻译成了另外四个字。
绝佳机会！
一股根本按捺不住的兴奋，从心底最深处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这他妈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这是她向陆沉证明自己价值的，一个千载难逢的跳板！一个从“趁手工具”向“贴身军师”进阶的绝佳机会！
她必须抓住。
但她不能直接说。
直接冲上去跟陆沉说，大佬，那有个宝藏你快去挖？
那不是邀功，那是找死。
这会彻底暴露她最大的秘密——预知剧情。那会让她从一个“有趣的”、“有用的”工具，瞬间变成一个“不可控的”、“危险的”变数。
陆沉最讨厌的，就是不可控。
她必须让他觉得，这是他自己的发现，他自己的决策。
而她，只不过是那个无意中把藏宝图递到他手边，甚至都不知道那是藏宝图的，天真好学的“小宠物”。
行吧。
一场顶级PUA的自我修养，又要开始了。
她合上杂志，却特意将那一页折了个小小的角。然后，她打开陆沉给她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开始疯狂搜索一切关于“星核科技”的资料。
幸好，陆沉大概认为她已经被驯服了，这台电脑居然是联网的。
从公司构架，到创始人履历，再到他们的技术专利……她像个侦探，把所有能找到的公开信息一点点拼凑起来。
越查，她心里越是发凉，也越是兴奋。
这公司的技术，比她想象中还要牛逼。而那个创始人，简直是个技术狂人，理想主义得近乎愚蠢，压根不懂商业运作，一门心思全扑在研发上。
完美。
这简直是为陆沉这种顶级资本巨鳄量身定做的完美猎物。
当天晚上，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陆沉在处理一份跨国并购的文件，江如烟则坐在不远处的地毯上，面前摊着几本书和那本财经杂志，姿势乖巧。
她很有耐心，一直等到墙上古董钟的指针，不紧不慢地划过了十一点。
“唉。”
她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点困惑，又带着点向往。
陆沉握着钢笔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江如烟也不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着杂志上那篇报道，开始用一种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梦呓般的语调自言自语。
“去中心化的底层构架……神经网络自主学习……这真的能实现吗？”
表演，正式开始。
她的音量控制得炉火纯青，既能让他清晰地听见，又绝对不会显得刻意。
陆沉依旧在文件上签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江如烟的心提了起来。
操，老狐狸，不上钩？
她决定加码，声音里带上了对未知科技的狂热和天真的崇拜。
“这个创始人好厉害啊……他说，他想创造一个全新的，完全自由的虚拟世界。所有的数据都属于用户自己，而不是被平台掌控。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也太美好了。”
她一个字都没提商业，没提估值，没提任何一个能跟钱扯上关系的东西。
她只谈理想。
谈未来。
谈一个在陆沉这种纯粹的资本家看来，虚无缥缈又可笑至极的“梦想”。
她太懂陆沉这种人了。他们对赚钱早就麻木了，但对征服，对掌控那些“天真而伟大”的东西，却有着病态的痴迷。
她要做的，就是把“星核科技”包装成一个浑身是刺、桀骜不驯，但潜力无穷的“天才美人”，然后亲手送到他面前，诱惑他去征服。
终于。
陆沉停下了笔。
他没有看她，只是注视着自己面前的文件，沉默了几秒钟。
“叫什么名字。”
他开口了。
江如烟的心脏砰砰狂跳，脸上却要硬生生憋出那份“不经意被老师提问到”的惊喜和紧张。
“啊？哦……叫，叫星核科技。”
“创始人。”
“叫……叫裴鹏，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技术天才。”
“他们的核心专利是什么。”
问题一个接一个，冰冷，精准，刀刀都往要害上捅。
江如烟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下午做的功课，用一种半懂不懂，但又努力想表达清楚的学生口吻，磕磕巴巴地复述了一遍。
她还刻意说错了一个技术名词，然后又像是猛然惊醒般地自我纠正，完美地表现出一种钻研过但学艺不精的真实感。
她没有直接给出任何结论，而是把一大堆听起来高大上的专业术语和对未来的虚幻展望混在一起，一股脑地抛给陆沉。
“……杂志上说他们资金链快断了，很多人都说他们是骗子，肯定会失败的。”
她最后补上这句，然后低下头，摆出一副“我也觉得好可惜”的样子。
这句话，才是今晚的点睛之笔。
它赤裸裸地告诉陆沉：这个猎物，现在很虚弱，而且快死了，是你最好的狩猎时机。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漫长沉默。
陆沉重新拿起了笔，但没有再写一个字。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台灯的光影里，深沉得让人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江如烟只能静静等待。
她赌上了自己这段时间建立起来的全部价值。
赌赢了，她在陆沉这里的定位，将发生质的飞跃。
赌输了……那自然不可能输！
许久，陆沉忽然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让张助理来我书房一趟。”
他的话简短而平静。
江如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几分钟后，张助理敲门进来，恭敬地站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前。
陆沉没有看江如烟一眼，他只是用那支价格不菲的德国钢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下了四个字。
星核科技。
字迹锋利，力透纸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