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烟没有一丝犹豫猛地合上笔记本，动作大得让电脑都发出了抗议的轻响。
项圈。
他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刚刚获得的，那一点点可怜的，被施舍的权力。
一股被羞辱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烧得她浑身都在发抖。江海的灵魂在咆哮，想让她把这台昂贵的机器直接砸在陆沉那张英俊的脸上。
但她不能。
她只是他豢养的宠物，宠物是没有资格对主人发火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重新打开电脑。那个对话框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那份冰冷的，被彻底掌控的寒意，却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头里。
两天后，她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大考。
一场关于跨国并购案的重要视频会议。
对面是欧洲一家老牌奢侈品集团，陆氏集团意图收购其旗下的一个高科技材料子公司。
谈判已经陷入僵局数周。
江如烟坐在陆沉的书房里，用的就是那台属于她的笔记本电脑。她没有开摄像头，只是作为一个无声的观察者，列席了这场会议。
陆沉就坐在她身旁，姿态闲适地翻阅着纸质文件，似乎对屏幕上唇枪舌剑的交锋毫无兴趣。
但江如烟知道，他正通过她的眼睛，审视着这场牌局上的所有人。
“我方认为，贵司提出的溢价收购方案，并未完全体现出我们技术的潜在价值。”对方的首席谈判官，一个严谨的德国人，正在陈述。
江如烟听着那些繁琐的财务模型和技术壁垒分析，脑子里属于江海的数据库正在飞速运转。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他们在用“未来”抬价，但他们的核心技术专利，三年后到期。】
她将纸条推给陆沉。
陆沉瞥了一眼，没有作声。
会议继续。
江如烟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她在陆氏集团的内部数据库里，调取了所有关于这家公司的资料，交叉比对她记忆中那些超前的商业模式。
又过了十分钟，她在另一张纸条上写道。
【他们的资金链有问题，最新的财报显示，他们在上个季度，紧急出售了两项非核心业务的股权。】
陆沉依旧平静。
直到对方再次强硬地拒绝了陆氏的方案，会议室里陷入了僵持的沉默。
陆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他没有开口，只是对着江如烟，轻轻抬了一下下巴。
一个无声的指令。
江如烟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让她上？
在这种级别的会议上？
屏幕上，那些西装革履的集团高管，任何一个拎出来都是能在商业杂志上占据半个版面的人物。
而她，只是一个连职位都没有的女人。
不过她也不会怂。
她清了清嗓子，点下了发言键。
“各位下午好，我是陆先生的助理，江如烟。”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与会者的耳朵里。
屏幕上，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错愕。
一个如此年轻，而且声线娇软的女人？
“关于专利的问题，”
江如烟没有理会那些探究的视线，直接切入核心，“我想请问克劳斯先生，贵司的‘星尘’复合材料技术，核心专利的保护期，是否只剩下三十一个月？”
一针见血。
那个之前还咄咄逼逼的德国人，瞬间卡壳。
江如烟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另外，据我所知，贵司在上一季度，为了维持现金流，已经出售了‘蓝洞’实验室和‘深海’数据中心。如果我没猜错，你们的研发投入，已经连续两个季度低于警戒线了。”
“你们并没有足够的资金，去支撑这项技术走到真正能产生巨大利润的‘未来’。”
“所以，你们现在和我谈的，不是价值，是故事。”
“陆氏集团，从不为故事买单。”
她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锋利。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她体内的江海，那个曾经在无数谈判桌上所向披靡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掌控了这具身体。
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快感。
就在这时，对方阵营里，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男人，忽然打开了麦克风。
他有一头耀眼的金发和一双蓝色的眼睛，英俊得像个电影明星。
“江小姐，真是让人惊艳。”
他的中文说得非常流利，带着一丝迷人的口音，“您的分析能力，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位财务总监都要敏锐。”
他的赞美，直白又热烈。
“我叫Leo，是欧洲区的市场总裁。非常期待，未来能有机会和您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他的视线透过摄像头，毫不掩饰地表达着一种纯粹的，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和倾慕。
江如烟体内的警铃，在这一瞬间，拉到了最响。
操。
这个蠢货。
她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礼貌却疏离地点了点头。
“谢谢。我的工作，只是转述陆先生的判断而已。”
她立刻将自己撇清，把所有功劳都推回给身边的男人。
会议在一种古怪的氛围中结束了。
陆沉一言不发地合上了电脑。
书房里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没有看她，甚至没有给她任何一个暗示。他只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径直走出了书房。
那一晚，江如烟坐立难安。
她像往常一样，在他工作时，为他泡好咖啡，轻轻地放在他手边。
他没有碰。
她在他看书时，乖巧地跪坐在地毯上，为他捏着腿。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她推开，自己站了起来。
他用最彻底的冷漠，将她隔绝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江如烟那颗因为成功而极度膨胀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第二天。
江如烟是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看到那条推送的新闻的。
【知名奢侈品集团高管Leo，因涉嫌泄露商业机密及多项职务犯罪，已被集团董事会紧急停职，并接受司法调查。】
新闻配图，正是昨天那个金发碧眼的英俊男人。
照片上的他，面容憔悴，被两名警察架着，狼狈不堪。
江如烟的手指，停在触控板上，一动不动。
太快了。
快得不合常理。
一夜之间，一个前途无量的区域总裁，就这么被彻底毁掉了。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
修长，骨节分明。
是陆沉。
他平静地看着屏幕上的那条新闻，然后，用他那惯有的，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线，淡淡地开口。
“我给你的权力，是让你为我所用，不是让你去吸引别的男人的目光。”
一句话，宣判了那个男人的死刑。
也为江如烟，画下了一条血红的，不可逾越的警戒线。
她终于明白了。
陆沉的占有欲，不是爱，也不是喜欢。
那是一种神祇对自己所有物的绝对掌控。
任何胆敢觊觎他珍藏的，哪怕只是多看了一眼，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抹去。
她看着陆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嫉妒，只有一片虚无的，令人战栗的平静。
他不是在警告她。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给予的权力，他给予的尊重，他给予的这片看似广阔的天地，都是有前提的。
前提就是，她必须是一件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
她战栗着，低下了头。
陆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动作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然后，他的手缓缓下移，落在那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上。
他没有用力，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将电脑的屏幕，一点一点地，合了上去。
“啪嗒。”
一声轻响。
那个刚刚为她打开了一扇窗的世界，被他亲手关上了。
她眼前的光，瞬间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