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温好的牛奶，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如烟接过骨瓷杯，指尖触到一丝恰到好处的暖意。
陆沉就站在她面前，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只是用他那双幽深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
一种无声的，绝对的命令。
她垂下睫毛，将那片白色的小药片和着温热的牛奶，一同咽了下去。
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股奇特的、微甜的腥气。它不像药，更不像牛奶。它像一种催化剂，瞬间在她四肢百骸中炸开。
之前那种眩晕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一种更加恐怖的融合。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都在欢欣鼓舞地接纳着那个被强行塞进来的，属于江海的灵魂。
而江海的灵魂，也在这具温顺的、被药物改造的躯壳里，失去了最后的棱角。
不是谁吞噬了谁。
她正在变成一个全新的，谁也不是的东西。
……
日子恢复了虚假的平静。
白鸽的“治疗”仍在继续，笔记本电脑也再没有出现过。
江如烟的世界，被陆沉精准地控制在一个既能发挥作用，又绝不会产生任何威胁的狭小范围里。
这天上午，张助理准时出现在客厅，向沙发上的陆沉汇报工作。
江如烟正跪坐在地毯上，为一瓶新到的白玫瑰修剪枝叶。她垂着头，姿态柔顺，扮演着一个赏心悦目的背景板。
“……欧洲那边的并购案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预计下月初可以完成全部交割。”
“城南的地产项目，规划方案已经通过，下周可以动工。”
张助理的汇报，字正腔圆，不带一丝个人情绪。
陆沉随意地翻着文件，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直到张助理的汇报接近尾声，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陆先生，还有一件事。关于您之前交代处理的那个学生，林凡。”
江如烟修剪花枝的手，猛地一顿。
“林凡”两个字，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毫无预兆地扎进了她的耳膜。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回头。
张助理继续用他那平铺直叙的口吻汇报：“处理他的人在半路被劫了。一股不明势力，人……消失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江如烟手里那根最粗壮的玫瑰花茎，被她失手折断了。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很轻微。
但在死寂的客厅里，却无比清晰。
完了。
江海的灵魂在脑内疯狂尖叫。
客厅里的气压，瞬间发生了变化。
陆沉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向跪坐在地毯上的江如烟。
那道视线，不带任何温度，却拥有实质般的重量，死死地压在她的背上。
他在审视她。
他在怀疑她。
江如烟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强迫自己低下头，捡起那截断掉的玫瑰，动作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
她不能暴露。
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知道林凡的“特殊性”。
“不明势力？”
陆沉终于开口了，他的关注点似乎还在事情本身。
“查。”
一个字。
言出法随。
张助理恭敬地应道：“是。已经在查了。”
说完，张助理便躬身退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她和陆沉。
江如免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她知道，真正的审判，现在才开始。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无事发生。
那晚，她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玻璃迷宫里，陆沉就在外面，冷漠地看着她。
而林凡，则变成了一个浑身浴血的怪物，疯狂地撞击着玻璃墙，誓要将她和陆沉一起拖进地狱。
她被吓醒了。
醒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客厅角落里那个用来装饰的平板电脑。
她偷偷打开，连上网络，在搜索框里，颤抖着输入了“林凡”两个字。
回车。
屏幕上跳出来的，是某大学的官方网站，一篇关于优秀学生的表彰新闻。
没有失踪，没有意外，什么都没有。
她不死心，又换了几个关键词，“学生失踪”、“城郊车祸”……
所有的搜索结果，都干净得过分。
陆沉的网络监控，是一张天罗地网。他不想让她看到的东西，她一个字都别想看到。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攥住了她的心脏。
林凡的回归，对陆沉来说，只是一个需要清理的“意外”。
但对她来说，却是一颗足以颠覆一切的炸弹。
他代表着那本她只看了开头的书，代表着她无法掌控的“剧情”。
他会回来报仇。
他会把她这个“背叛者”，和陆沉这个“加害者”，一起拉下水。
这本来是她最恐惧的结局。
可是……
江海的脑子里，却在极致的恐慌中，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一股能从陆沉手里劫走人的“不明势力”。
一个拥有不死小强光环的“原书男主”。
这难道不也是一个机会吗？
一个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绝对掌控的……契机？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再也按捺不住。它像一颗剧毒的种子，在她被药物“融合”得温顺平和的心田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第二天，沉园的变化，证实了她的猜想。
庄园的安保等级，被提到了最高。
原本那些穿着制服的保安，换成了一批批沉默寡言，气质肃杀的黑衣人。
他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花园里修剪草坪的园丁，都换成了不认识的新面孔。
江如烟被明确告知，在“警报”解除之前，她不能踏出别墅主楼半步。
陆沉用最直接的行动，将她的牢笼，又收紧了一圈。
傍晚，陆沉从外面回来。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书房，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江如烟，平静地开口。
“你好像很关心你那个前男友。”
不是疑问句。
是陈述句。
江如烟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她知道，她那天的失态，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去。
她张了张嘴，正要用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去辩解。
陆沉却抬了抬手，打断了她。
“不必解释。”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扔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是一部手机。
款式老旧，屏幕上还有几道划痕。
江如烟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认得这部手机。
这是原主江如烟的手机，是她进入沉园后，就被收走的东西。
“里面有你想看的东西。”
陆沉说完，便站起身，径直走向了书房。
江如烟颤抖着手，拿起了那部手机。
她按亮屏幕，屏幕上，赫然是一段正在播放的视频。
视频的画面很昏暗，像是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镜头中央，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林凡。
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他的面前，用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迹。
那个身影，是小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