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林凡的分析报告,只写了不到三百字。
平板电脑的屏幕亮着,冰冷的光映在江如烟毫无血色的脸上。
每一个字,都是她精心布置的陷阱,是递给陆沉的反噬刀。
头痛。
不是那种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来自灵魂与肉体撕扯的钝痛。
那片“融合”的药片,效力正在减弱。属于江海的意识,在被压制后,开始更猛烈地反扑。
而这具属于江如烟的身体,也在排斥他。
她开始频繁地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感受着两种意识在脑内开战。随之而来的是愈发严重的虚弱和精神恍惚。
她甚至在给陆沉倒茶时,手抖得将茶水洒了出来。
滚烫的液体溅在陆沉的手背上,他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那个瞬间,江如烟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陆沉的不悦,不是因为被烫到,而是因为他珍爱的“藏品”,出现了瑕疵。
白鸽的治疗,是第二天下午。
她来的时候,江如烟正坐在窗边的地毯上,面前摊着一本画册,但她的视线根本没有焦距。
“看起来,你的情况不太好。”
白鸽在她对面坐下,还是那副温和亲切的模样,戴着金丝眼镜,斯文得体。
“药效……好像过去了。”江如烟的嗓子很干,她低下头,避开对方的审视。
“任何药物都会有适应期和耐受性。”白鸽的回答专业且公式化,“你感觉到了什么?”
感觉到了什么?
江海的灵魂在脑内冷笑。感觉自己快要被撕成两半了。感觉这具身体越来越陌生,又越来越亲密。
“我做噩梦。”
江如烟选择了一个最安全,也最符合女性人设的答案,“总是梦见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比如?”白鸽追问。
江如烟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赌一把。
不赌,就是温水煮青蛙,被陆沉和这具身体慢慢磨死。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需要一个情报,一个能让她看清棋盘的情报。而白鸽,是她唯一的突破口。
这也是演给陆沉看的一场戏。一个被噩梦和过去折磨到崩溃,不得不向医生求助的可怜女人。这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他的戒心。
“我梦见……我不是我。”
她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带着颤抖。
“我梦见,我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一个……男人。”
她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
客厅里一片死寂。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擂鼓一般,震得耳膜发痛。
白鸽没有出声。
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江如烟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几乎要脱口而出说自己只是在说梦话。
“我还梦到很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她闭上眼睛,把心一横,将最关键的诱饵抛了出去。
她停住了。
再说下去,就彻底暴露了。
“性别错位的困扰,加上创伤后应激反应,在临床上并不少见。”
白鸽终于开口了。
她的语调,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在听一个最寻常不过的病例。
江如烟猛地抬起头。
她预想过白鸽的任何反应,震惊,怀疑,或者把她当成精神病。
唯独没有想到,是这种全然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白鸽的脸上,甚至还带着那种职业化的,温和的笑容。
一个深不可测的,让她浑身发冷的笑容。
“你所经历的,并非个例。”
白鸽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江如烟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
不是个例?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和她一样的……穿越者?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慌攫住了她。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白鸽没有给她继续提问的机会。
她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个新的白色药瓶,放在了茶几上。
“之前的药,目的是强制融合。现在看来,你的意志力超出了预期,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
她的话,证实了江如烟最坏的猜想。
那根本不是什么治疗药物,那是格式化灵魂的工具。
“这是新的‘安神’药。”白鸽将药瓶推到她面前,“它不会那么激烈,但效果更好。”
“这会让你更快地适应你现在的‘身份’。”
适应。
不是治愈,不是解决,而是适应。
适应江如烟的身份,适应一个女人的身体,适应……作为陆沉所有物的命运。
江如烟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个药瓶。
冰冷的玻璃瓶身,和她冰冷的手指,几乎是一个温度。
这次的治疗很快就结束了。
白鸽离开后,江如烟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许久没有动。
她打开药瓶,倒出一粒白色的小药片。
它看起来和之前的药没什么两样。
可她就是觉得,这是一枚毒药。一枚会彻底杀死“江海”的慢性毒药。
那天晚上,陆沉回来的时候,心情似乎不错。
他注意到江如烟的情绪比前几天稳定了许多,虽然依旧沉默,但那种紧绷的,一点就炸的状态消失了。
“白医生的治疗,看来很有效果。”
他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拿起她垂落在身侧的一缕长发,放在指尖把玩。
这一次,江如烟没有僵硬,也没有躲闪。
她甚至顺从地,微微偏过头,方便他的动作。
陆沉很满意。
他喜欢这种温顺。他这件藏品,在经过专业的打磨后,正在呈现出他最想要的光泽。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落下一个轻吻。
“乖女孩。”
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
江如烟垂下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掩盖了下去。
她吃了那颗新药。
就在陆沉回来前的一小时。
她别无选择。
那药效很奇怪,它没有带来任何不适,反而让她纷乱的思绪,真的平静了下来。
那种灵魂被撕扯的剧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吞的,麻木的舒适感。
就好像……脑子里的那个“江海”,被打了麻药,暂时陷入了沉睡。而属于江如烟的这具身体,却前所未有地放松和活跃。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陆沉的触碰所带来的,那种属于女性身体的,本能的悸动。
不是演戏。
是一种真实的,不受控制的反应。
江如烟的心,开始迷茫了。
药在用一种更温和,更隐蔽的方式,加速她的“雌堕”。
它在削弱江海的灵魂,同时,在唤醒和强化这具身体里,属于“江如烟”的本能。
所以我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