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
这三个字,就这样在江如烟脑海中回荡,整整一夜。
她被一个男人,单方面地,告知,她成了他的未婚妻。
家宴当天,沉园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江如烟被一群面无表情的造型师包围。
她身上那条墨绿色的丝绒长裙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体深蓝,仿佛将整片星河碾碎了揉进去的晚礼服。
没有过分的暴露,剪裁却比任何裸露都更加勾魂夺魄。
她挽着陆沉的手臂,走进陆家那座庄园式的老宅时,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里那些浮动的,审视的,不善的视线,瞬间凝固了。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一场鸿门宴。
江海的灵魂在冷笑,而江如烟的身体,却因为这万众瞩目的感觉,生出一种病态的兴奋。
主位上,坐着一个须发微白,不怒自威的老人。
陆宗擎。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那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像两把手术刀,要将江如烟从里到外剖开。
“阿沉,这就是你选的人?”他的嗓音平淡,却带着金石之音。
陆沉没有回答,只是拉着江如烟,在预留的位置上坐下。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江如烟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陆老先生您好。”她微笑着,将礼仪课上教的姿态,做得完美无缺。
陆宗擎没有理她,而是看向了旁边的另一个中年男人。
“老三,你不是有话要问吗?”
被点名的陆家三叔,一个看上去精明刻薄的男人,立刻站了起来。
“江小姐,是吧?”他皮笑肉不笑,“听说江小姐家世平平,不知是靠什么,入了我们陆沉的眼?”
来了。
这是第一道开胃菜。羞辱她的出身。
江海的大脑飞速运转,嘴上已经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委屈和坚强的笑。
“三叔说的是。我出身普通,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全场听清,“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珍惜。珍惜陆沉给我的,这一切。”
她没有看三叔,而是转头,含情脉脉地望着身边的陆沉。
一记漂亮的太极。不仅化解了刁难,还顺便表了忠心,捧高了陆沉。
陆沉的脸上看不出变化,但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是赞许。
坐在对面的一个贵妇人冷哼一声,接过了话头。
“光会说漂亮话可不行。未来陆家的女主人,可不能是个花瓶。”
她咄咄逼人,“前阵子陆氏并购了北美的‘奇点’科技,闹得沸沸扬扬。江小姐既然这么‘珍惜’陆沉,想必也关心他的事业吧?不妨说来听听,你对这次并购有什么高见?”
这是一个死局。
说好,是空泛的吹捧。说不好,是无知。
江海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奇点”科技这个名字,这是原书剧情里没有的细节。
恐慌一闪而过。
她很快镇定了下来,露出一丝困惑和天真。
“夫人您问得太专业了,我哪里懂这些。”
她先示弱,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话锋一转,“我只听陆沉偶尔提过一句,他说‘奇点’最大的价值,不是它现在的技术,而是它专利库里,那几项关于‘神经连接’的基础构架。他说,未来不属于屏幕,而属于思想。我听不懂,只觉得……他看得好远,好厉害。”
她将从现代社会带来的,对未来科技发展方向的模糊认知,巧妙地包装成陆沉的“远见”,然后用一种崇拜的,全然迷恋的姿态,说了出来。
宴会厅里,几个原本在旁听的陆家年轻一辈,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这一手,借力打力,玩得漂亮。
既展现了自己“不是草包”,又将所有功劳和光环,都推到了陆沉身上。
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就在这时,那个陆三叔,再次站了出来。
这一次,他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公然投到了宴会厅的巨幕上。
照片上,是年轻的江如烟,和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亲密地站在一起。
是林凡。
“江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
陆三叔的声音充满了快意,“这位,想必不用我介绍了吧?听说江小姐当初为了攀高枝,把这位青梅竹马一脚踹开。陆沉,我们陆家的脸面,可不能被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玷污了!”
图穷匕见。
这是绝杀。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江如烟的身上。
她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
她准备好了一万种说辞,可面对这种铁证,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狡辩还是得狡辩的。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辩驳时。
陆沉,忽然站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全场的喧嚣,瞬间被他的动作扼住。
他的手,轻轻搭在江如烟的肩膀上,那是一种绝对的,宣告所有权的姿态。
他看向陆三叔,平静地开口。
“她过去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分量,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只知道,她的现在和未来,都姓陆。”
说完,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在整个陆氏家族核心成员的注视下。
在陆宗擎那双威严的眼睛里。
陆沉,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缓缓地,单膝跪地。
全场倒抽一口冷气。
他打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的,是一枚巨大得惊人的祖母绿钻戒。那抹深邃的绿色,仿佛凝聚了整个家族上百年的历史和荣耀。
这是陆家主母的象征。
陆沉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永远平静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灼热的偏执和占有欲。
“江如烟,带上。”
他的吐息,清晰而坚定。
“不是请求,是告知。”
世界,在江如烟的耳边轰然倒塌。
未婚妻……原来不是终点。
这才是。
她看着那枚戒指,看着单膝跪在她面前的男人,看着周围一张张或震惊,或嫉妒,或幸灾乐祸的脸。
她内心的江海在疯狂地嘶吼,咆哮,让她逃。
可她的身体,却在发抖。
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战栗的,极致的顺从。
她知道,她不能拒绝。
拒绝,就是在打陆沉的脸。
在整个陆氏家族的注视下,在陆沉那不容拒绝的目光中,江如烟缓缓地,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冰冷的,颤抖的手。
陆沉握住了它,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那枚象征着无上荣耀与终极囚笼的戒指,被他坚定地,一寸一寸地,推上了她的无名指。
“啪嗒。”
戒指,落到了底部。
她抬起头,看向陆沉,眼神复杂,有挣扎,却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病态的依恋。
但她自己知道。
当这枚戒指出现的那一刻。
这座最华丽的牢笼,也终于向她,露出了它所有的构造和锁孔。
出笼的计划,必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