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如烟是在一片散架般的酸痛中醒来的。
她动了动手指，都觉得费力。
床的另一边是空的，早已没了温度，只有空气里还残留着陆沉身上那股冷冽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被子滑落，露出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深浅不一的痕迹。
不是爱痕，是战损。
不过好在糊弄过去了。
枕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拿过来，是一条加密信息。
发件人：白鸽。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交易达成。林凡已经看到了他该看的东西。】
江如烟的瞳孔缩紧。
交易达成？
她什么时候答应白鸽的交易了？
昨晚宴会厅里那个冒失的侍者，泼向她的那杯红酒，林凡恰到好处的出现……
所有看似巧合的碎片，在这一刻瞬间拼接完整。
这一切，都是白鸽在背后安排的。
所以，林凡的潜入，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白鸽的授意。
可这说不通。
在走廊里，林凡死死盯着她，问她到底想做什么。那副样子，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她塞给他的U盘里，是她好不容易才搜集到的，关于“摇篮”和白鸽的零星资料。
林凡和白鸽，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合作，还是……白鸽也在利用林凡？
这个女人，到底在下怎样一盘棋？
江如烟的脑子飞速运转，无数个念头缠绕成一团乱麻。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白鸽。
【想知道答案吗？来老地方见我。】
紧接着，一个地址被发送了过来。
那是一家私人心理治疗中心，也是她之前见过白鸽的地方。一个完全由“摇篮”组织控制的地方。
江如烟删掉了信息。
她掀开被子下床，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她扶着床沿，缓了一会儿，才勉强站稳。
走进衣帽间，她挑了一件最保守的高领长袖连衣裙，遮住了身上所有的痕迹。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
很好，这副样子，简直是完美的伪装。
她走出卧室，陆沉正坐在楼下的餐厅里，慢条斯理地看着一份财经报纸。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优雅与从容。
“过来吃早餐。”他开口，语气平淡。
江如烟顺从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佣人立刻为她端上了温热的牛奶和精致的点心。
她拿起勺子，却没有任何胃口。
“我……”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沙哑和脆弱，“我昨晚没睡好。”
陆沉放下报纸，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江如烟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审视。
“我想……再去找一下白医生。”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助与依赖，“我感觉情绪不太好，很乱。”
餐厅里一片安静，只剩下墙上挂钟轻微的滴答声。
每一秒，都像是对她的凌迟。
许久，陆沉才发出一个单音。
“嗯。”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
“我让张恒送你过去。”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餐厅，没有再看她一眼。
江如烟紧绷的脊背，这才缓缓松弛下来。
她猜对了。
陆沉允许她去，因为在他的认知里，白鸽是他的人，治疗中心是他的地盘。
……
治疗中心里一如既往的安静，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薰的味道。
白鸽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坐在沙发上等她。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江如烟坐下。
“昨晚的事，是你安排的。”她没有兜圈子，直接开口。
“是。”白鸽承认得也同样干脆。
“为什么？”
白鸽的嘴角，挑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因为我想看看，面对突发状况，你会如何选择。是向陆沉求助，还是……选择利用林凡。”
她看着江如烟，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探究的光。
“你选了后者，这很好。”
江如烟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女人，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
“林凡呢？”她追问，“他也是你的棋子？”
“他不是棋子，是钥匙。”白鸽纠正道，“一把能打开某些局面的钥匙。至于你给他的东西，很有趣，但也只是让他从迷茫，变成了更深的迷茫。”
江如烟没有说话，她在等白鸽的下文。
白鸽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陆沉是‘摇篮’最重要的投资人，这一点没错。”
“但他，也仅仅只是投资人。”
“他利用组织的技术，进行着一场他自己的，私人的，近乎偏执的实验。关于这一点，组织内部，一直存在争议。”
白-鸽转过身，目光锐利地落在江如烟身上。
“有一派人，希望能终止这场越来越失控的实验。”
“或者说，让它以另一种方式‘失控’。”
江如烟终于明白了。
“摇篮”组织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我代表这一派人，”白鸽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向你提出一个正式的合作邀请。”
她走回江如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暂时摆脱陆沉监控的技术，甚至，可以给你一份‘解药’，帮你暂时压制体内药物的反应，让你找回对身体的绝对控制权。”
绝对控制权。
这五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如烟的心上。
昨晚那种身体背叛意志的屈辱和沉沦感，再一次涌了上来。
“而你需要做的，”白鸽继续说道，“就是配合我们，也配合林凡，将‘摇篮’组织的存在，彻底捅出去。并且，将陆沉与‘摇篮’的合作关系，完全曝光在阳光下。”
“我们要的，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混乱。”
江如烟看着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白鸽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研究者看待珍稀样本时的狂热与冷静。
“我们的目的，是在这场混乱中，回收我们最珍贵的实验数据。”
她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点到江如烟的鼻尖。
“也就是，你。”
“一个成功融合了异世界灵魂，独一无二的，‘完美样本’。”
房间里，死一般地安静。
江如烟的脑海里，却翻江倒海。
她知道了。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穿越者的身份，在她面前，已经不是秘密。
想让她从陆沉的私有物，变成一个组织的“完美样本”。
何其可笑。
江如烟的内心在冷笑，脸上却没有流露分毫。
她需要那份“解药”。
她受够了这具不听使唤的身体，受够了那种在欲望中沉沦的无力感。
想要掀翻棋盘，首先，自己得先成为一个清醒的棋手，而不是一颗被药物操控的棋子。
哪怕是饮鸩止渴。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白鸽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我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