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江如烟彻夜难眠。
她把自己房间所有能锁的门都锁上了,从沉重的橡木主门,到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
咔哒,咔哒。
每一声落锁的轻响,都不能带来丝毫安慰。这个曾经让她感到窒息的华美囚笼,此刻却空旷得让她心慌。
陆沉离开书房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她脑中反复闪现。那不是胜利者的炫耀,更像是收藏家终于将一件桀骜不驯的藏品彻底打磨妥帖后,那种心满意足的欣赏。
她下跪了。
她,江海,居然对着一个男人跪下求饶。
那份滚烫的,灼烧灵魂的羞耻感,依旧在四肢百骸里流窜。
但在那羞耻的尽头,又无可救药地升起一丝可悲的庆幸。
她活下来了。
这份庆幸转瞬即逝,很快被一种更深邃的不安所吞噬。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从衣柜中摸出那另一部加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了白鸽的号码。
她需要信息,需要盟友,哪怕是互相利用的盟友。
电话拨出,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那个玩味的女人声音。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冰冷的电子音,给她当头一盆冷水。
她心头一沉,立刻切换到另一个号码。
索菲亚·克劳斯。
结果完全一样。
空号。
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
戏演完了。
那些曾经优雅地递给她“武器”,微笑着看她走上舞台的“盟友”,在她失去利用价值的瞬间,便撤得干干净净。
她们甚至懒得敷衍,直接以最决绝的方式斩断了所有联系。
白鸽暧昧的协助,索菲亚致命的“礼物”,全都是戏的一部分。
现在,大幕落下,舞台上只剩下她。
还有一个,她亲手塑造出来的,复仇的幽灵。
林凡。
房间里的寂静变得黏稠,富有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墙角的阴影被灯光拉长,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形。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也变成了刻意压低的,潜行的脚步。
她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嗡—嗡—
一阵突兀的震动声,划破了死寂。
是她的私人手机,那部她穿越过来后就有的,并非陆沉给的手机。
屏幕上,亮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她颤抖着拿起手机,心脏狂跳。
会是谁?陆沉又一轮新的戏弄?
她划开接听键,将手机凑到耳边。
“喂?”
听筒里,只有一片电流的杂音。
嘶—嘶—嘶—
像是信号不良,又像是一片空旷的荒野。
不,不对。
在杂音之下,她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很轻,却清晰无比。
一下,又一下。
是呼吸。
属于男人的,沉重、粗粝的呼吸声。那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极致的情绪,带着野兽般的质感。
一股凉气从她尾椎骨升起。
“谁?”
她的发问没有得到回答,只有那不疾不徐的呼吸声,通过电波,在她的耳蜗里无限放大。
就在她准备挂断的瞬间。
一个声音,终于从那片杂音中钻了出来。
那声音冰冷、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磨过喉咙。
“我看到你了……透过你的窗户。”
她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裙子的颜色很漂亮。”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
手机从她滑腻的手中脱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连滚带爬地向后退,整个人撞在沙发脚上,也感觉不到疼。
窗户!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天鹅绒的窗帘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一道缝隙,夜色从那道缝隙里窥探进来。
他就在外面!
他不是在庄园门口,不是在几公里外的监控范围。
他在这里!
就在她的窗外!
他真的进来了!
绝对的、纯粹的恐慌,像海啸一般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那些引以为傲的洞悉人心的技巧,那些自以为是的算计,在这一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这些东西,是用来对付“人”的。
而此刻在窗外的,是一个一心只想将她撕碎的怪物!
陆沉在书房里说的话,如同魔咒,在她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是一把匕首,一把你亲手磨快的匕首,现在正抵着你的喉咙。”
她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如入无人之境。
陆沉那座固若金汤,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庄园,对他来说,真的如入无人之境!
咚,咚,咚。
三声轻柔的,极有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这声音在此刻的她听来,比林凡的威胁更让她惊悚。
江如烟像一只被钉住的蝴蝶,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了。
是他吗?他已经到门口了?
门外,一个温和恭敬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
是管家。
“夫人,先生问您是否需要安神茶。”
安神茶。
一股比恐惧更甚的寒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陆沉知道。
他知道林凡就在外面。
他知道她刚刚接到了那个电话。
他知道她此刻正吓得魂不附体,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这不是关心。
这是提醒。
提醒她,不久前才跪在他脚下,做出的那个选择。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门外的人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江如烟死死地盯着那扇门,门把手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门外,是陆沉的“好意”。
窗外,是林凡的杀意。
而她,被夹在这两者之间,处境实在难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