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园那扇雕花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空洞而沉闷的巨响。
世界被彻底隔绝。
江如烟站在深夜清冷的马路上，街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孤零零地投在地面。
自由。
这个她念了无数遍的词，此刻尝起来却带着一股铁锈的味道，涩得她喉咙发紧。
茫然，甚至还有一丝可笑的不舍，在心底一闪而过。
不，那不是不舍。
是对那个男人所能提供的，绝对安全的怀念。
她立刻掐灭了这丝软弱的情绪。
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陆沉给的那张纯黑卡片被她夹在指间，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
她没有扔掉它，而是塞回了口袋最深处。
这东西，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一辆出租车驶过，她伸手拦下。
“去哪，小姐？”司机探头问。
江如烟报了一个市中心商业区的名字，那是本市最繁华的地段，人多，眼杂，适合藏匿。
她靠在后座，拿出那部私人手机，翻出了江浩然的号码。
她那个名义上的哥哥，一个听起来就不太聪明的魄富二代。
但在眼下，他是她唯一的选择。
电话拨出，听了很久。
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听筒里传来接通的轻响。
“喂？”
对面是一个极度疲惫的男声，带着浓重的戒备，每个字都绷着。
“哥，是我。”
江如烟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甚至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压抑的呼吸，一下，又一下。
“你在哪？”江浩然终于开口。
“我出来了，自由了。”
“自由？”
江浩然重复着这个词，里面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充满了惊恐。
“你什么意思？他……他放你走了？”
“算是吧，过程有点复杂。”江如烟含糊其辞，“我现在需要一个地方落脚，家里的情况……”
“别回家！”江浩然厉声打断她，那呵斥尖锐得破了音，“绝对不能回来！”
这反应，比她预想的要激烈得多。
看来江家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江浩然那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他压低了音量，语速极快地报出一个地址。
“去这个地方，立刻！到了之后再联系我，记住，用公共电话！”
“嘟…嘟…嘟…”
电话被他仓促地挂断。
江如烟放下手机，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用公共电话？
他也被盯上了吗？
还是说，他单纯的胆小怕事？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间被无数屏幕光线照亮的数据中心里。
林凡面无表情地看着主屏幕上那个不断移动的红点。
红点，就是江如烟乘坐的那辆出租车。
“游戏，开始了。”
他自言自语，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车厢里，江如烟打开手机导航，输入了江浩然给的地址。
那是一个位于老城区的废弃工厂。
很符合秘密接头的设定。
她看着导航上的路线，又看了看窗外。
不对。
车子刚刚拐进了一条通往郊外码头的路，与导航上的方向背道而驰。
她抬眼，通过后视镜观察司机。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额头上全是汗，明明开着空调，他的衬衫后背却湿了一片。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关节绷得死紧。
最可疑的是，他时不时就瞥一眼中控台上那部黑屏的手机。
那里，有一点微弱的蓝光在规律地闪烁。
业余。
太业余了。
林凡的手段，真是又快又糙，充满了急不可耐的报复欲。
“师傅，这条路不对吧？”江如烟开口，语调平静。
司机身体一僵，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立刻移开。
“走这边近，前面修路，堵得厉害。”他的解释干巴巴的。
“是吗？”
江如烟身体前倾，凑到驾驶座旁边，刻意压低了声线，让自己的吐息能喷在他的耳廓上。
“那你手机上的蓝灯一直在闪，是你的上线在催你吗？”
“什、什么上线？我听不懂！”司机的情绪明显失控了。
“听不懂？”江如烟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抽出那张黑色卡片，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派活的人，给了你多少钱？十万？二十万？”
她停顿了一下，收回卡片，慢悠悠地补充。
“绑架可是重罪，你觉得那点钱，够你下半辈子在牢里花的吗？”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对方的恐惧点上。
这是她前世玩烂了的心理战。
对付这种临时起意的贪婪之徒，威逼加利诱，百试百灵。
“我……”司机彻底慌了，方向盘都开始打晃，“我没有想绑架你！那个人说，只要把你送到地方，就，就给我五十万！”
“五十万？”江如烟轻蔑地哼了一声，“我给你一百万。现在，立刻停车，然后告诉我，他让你把我送到哪里去。”
出租车在路边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城西的废弃码头，三号仓库！”司机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招了，“钱呢？你说的钱呢？”
江如烟从自己的手袋里，拿出一沓现金，那是她离开沉园时顺手带的。
她数都没数，直接扔到了副驾驶座上。
“这算是定金。滚。”
司机看着那沓厚厚的钞票，又看看她，最终还是一脚油门，仓皇逃离。
看着出租车消失在夜色里，江如烟才发现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能在这里久留。
车子刚开过一个路口，前方就是一条灯火通明的商业步行街。
红灯亮起。
就是现在！
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拉开车门，直接冲了出去，瞬间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喇叭声和叫骂声被她甩在身后。
她像一条灵活的鱼，在人群的海洋里穿梭，很快钻进了一家快时尚服装店。
店里人声鼎沸，是绝佳的掩护。
她随手从货架上扯下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和一件宽大的灰色连帽衫，闪身进了试衣间。
几分钟后，一个身材高挑，压低了帽檐，几乎看不清长相的“男人”从店里走了出来。
她原本那件显眼的白色风衣，被她团成一团，塞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她拐进一条黑暗的小巷。
巷子的尽头，是一个典型的城中村。
这里建筑密集，小道交错，监控探头寥寥无几，是现代城市里为数不多的数据盲区。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廉价饭菜的油腻香气。
她靠着前世街头厮混的经验，七拐八绕，专门挑那些没有光亮的角落走。
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纸箱的死胡同里，她停了下来。
背后是冰冷的墙壁，她整个人缩在阴影里，剧烈地喘息。
暂时安全了。
她靠着墙壁滑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上，江浩然发来的那个地址，在地图上闪烁。
废弃工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