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烟看着江浩然那副决绝赴死的模样,心底某个角落泛起一丝她不愿承认的暖意,随即被更猛烈的暴躁覆盖。
她嗤笑一声,那笑里带着轻佻和刻薄。
“你去?”
她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江浩然皱巴巴的衣领。
“你去送死?然后让我顶着一个‘害死亲哥’的名头苟活?江浩然,你是觉得我蠢,还是觉得你自己很高尚?”
这个蠢货。
看着窝囊,有事他是真上啊。
但她,前世今生,都从不是一个需要亲人挡在身前的人。
江浩然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错愕。
“如烟,你……”
“我什么我?”江如烟手上加了力,“要去一起去,要死一起死。你少他妈在这里给我上演什么兄妹情深,老子不吃这一套!”
她的话粗俗,野蛮,却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意志。
江浩然看着她,那双几乎被绝望淹没的眼睛里,终于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他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一辆破旧到几乎要散架的厢式货车,在公路上颠簸。
车厢里死一样地寂静,只有发动机费力的嘶吼和轮胎碾过路面裂缝时发出的单调声响。
江如烟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致。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爸给你买了一架钢琴。”
江浩然突兀地开口,他开着车,视线没有离开前方。
“你嫌练琴枯燥,天天往我房间里躲,把我的模型弄得一团糟。妈每次要揍你,你就往爸身后藏,爸就护着你。”
他的叙述很平淡,没有起伏,也听不出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些被时光尘封的琐事。
江如烟没有作声。
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温暖的午后,父亲宽厚的背影,母亲无奈又宠溺的叹息。
一股酸涩毫无征兆地涌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热了。
妈的。
这该死的身体,该死的残留情绪。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压下这股陌生的脆弱。
货车最终在西郊公园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公交站台旁停下,发动机发出一阵不甘的哀鸣,彻底熄火。
夜色深重,远处的公园入口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亮着。
“你在这里等着。”江浩然解开安全带,丢下这句话便要推门下车。
江如烟几乎是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臂。“我们说好了一起。”
江浩然回过头,那张憔悴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平静。
“我先下去看看情况。放心,我不会丢下你。”
他的保证在此刻显得格外郑重。
江如烟松开了手。
江浩然下了车,绕到她这边的车门。
“咔哒。”
一声轻响,车门被他从外面锁死了。
江如烟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去推车门,纹丝不动。
“江浩然!”
她扭头看去,正好看见她那个名义上的哥哥,正费力地从货车后斗里,拖拽一个用厚帆布严密覆盖的巨大箱子。
那箱子看起来沉重无比,他拖得很吃力,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没有理会她的叫喊,只是拖着那个箱子,一步步走向公园入口的方向。
走到一半,他停下脚步,回过头,隔着布满灰尘的车窗看着她。
他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如烟,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活下去。”
他的声音隔着玻璃,听不真切,但口型却无比清晰。
“哥哥没用,保护不了你,也保不住家业……但至少,能给你换一条活路。”
说完,他毅然转身,拖着那个沉重的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片昏黄的灯光。
“江浩然!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回来!”
江如烟发疯似的捶打着车窗,玻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那个背影没有丝毫停顿,决绝地融入了夜色。
公园门口。
林凡的身影凭空出现,他不是一个人。
在他身后,一排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悄无声息地站定,他们身形笔挺,气息沉敛,每个人都散发着职业军人般的肃杀之气。
这阵仗,哪里还是什么穷学生。
江浩然拖着那个笨重的箱子,在距离林凡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他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额发,但他挺直了腰杆,将自己牢牢地挡在了货车前面。
“林凡。”
江浩然开口,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却异常镇定。
“我知道你恨她。但她是我妹妹,有什么事冲我来。”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他,那是一种看死物的审视。
江浩然像是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他猛地一脚踹开脚边的箱子,然后伸手,一把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厚帆布。
帆布滑落。
箱子里装的不是什么同归于尽的资料,也不是什么黄金珠宝。
而是一个结构极其复杂,布满了凌乱电线和精密元件的……装置。
装置的中心,一颗危险的红灯,正在有规律地闪烁着,为这片夜色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猩红。
车内的江如烟,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EMP。
电磁脉冲炸弹。
这个窝囊、愚蠢的哥哥,他最后的底牌,竟然是这个东西!
“这是我本来为陆沉准备的礼物。”
江浩然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他抬起头,直视着林凡,那双熬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赌徒才会有的光芒。
“现在看来,用在你身上也一样。”
他在赌。
赌林凡这种依靠数据和网络构筑起权势的人,最恐惧的,就是这种能让所有电子设备瞬间变成废铁的、最原始的物理攻击。
他举起手中的一个小型遥控器,拇指悬在了启动按钮之上。
他不看林凡,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朝身后货车的方向,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快走!别回头!”
下一秒,他狠狠按下了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