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攥着塞缪尔会长亲笔写的申请信,指腹被粗糙的信纸磨得微微发疼,每一步都像踩在沉甸甸的责任上,推开了勇者协会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沉响,与屋内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剑光交错间折射出冷冽的银辉,金属碰撞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几名身着镶铁铠甲的勇者正围在长桌旁打磨武器、检查卷轴,空气中弥漫着皮革的油润气息与矿石的清腥味道,他们正在为彻底修复那道濒临破碎的魔法屏障做着准备。
“莉娜?你怎么来了?”一名留着浓密络腮胡的勇者放下手中寒光凛凛的战斧,斧刃在阳光下闪着慑人的光芒,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目光扫过莉娜略显稚嫩却透着坚定的脸庞。
莉娜将攥得有些发皱的申请信递了过去,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屋内的备战景象:墙上挂满了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墨水标注着屏障的破损区域;角落的木箱里堆满了捆扎好的魔法卷轴和闪烁着微光的疗伤药剂;几名年轻的勇者正相互检查铠甲的连接处,眼神里既有对未知的忐忑,也有对守护的执着。“会长让我来问问,协会是否愿意调派人手,协助学院加强屏障周边的警戒。”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
络腮胡勇者展开信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旁边另一名身形瘦削、背着侦察弩的勇者接话道:“刚好,刚收到最新的侦察情报——屏障附近目前没有任何异常的魔法异动,能量波动平稳得像一潭静水,算是相对安全的状态。”他话锋一转,原本平和的眼神骤然沉了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也说不准,魔王的踪迹向来诡秘如影,谁知道他会不会像惊雷般突然降临,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向莉娜,语气里带着点难以掩饰的顾虑:“你在学院里的战力是顶尖的,这点协会里没人否认,你的天赋和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但说到底,你还没真正经历过与魔王势力正面交锋的实战,战场远比训练场上残酷百倍。真要是遇上危险,光有一身力量可不够,经验和心态往往能决定生死。”
莉娜抿了抿唇,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自己那些所谓的“顶尖战力”,不过是在学院的模拟战场里练出来的,没有沾过魔物的血,没有见过生死的瞬间。可越是这样,她心底那份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就越发强烈,她想扛起守护学院、守护这片土地的责任,想让那些质疑她的人看看,她不是温室里经不起风雨的娇花。
莉娜抬起头,眼神坚定得没有一丝动摇,像淬了火的钢铁:“我想见见那个从屏障那边幸存下来的勇者。”
话音刚落,角落那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一位身着墨色暗纹长裙的女人便缓缓起身——她是勇者协会的秘书,名叫艾拉,裙摆扫过地面时没有半点声响,仿佛一片羽毛轻轻划过。她气质温婉,眉眼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像是被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跟我来吧。”她轻声说着,声音柔和却不容置疑,率先朝协会深处走去。
莉娜紧随其后,脚步压得很轻,尽量不发出多余的声响,心底却翻涌着无数疑问,像涨潮的海水般汹涌:屏障到底破损到了什么程度?那天在屏障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那一名勇者幸存下来?凯厄斯……他临终前又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秘书艾拉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边走边侧过头,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关于屏障的现状、关于那次突如其来的遇袭,关于他所经历的一切……但请你暂时别刺激他,他现在的状态,经不起任何强烈的情绪波动。”
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深深的不忍,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自上次从屏障那边拼尽全力逃回来,他就精神出了问题,时而像块木头般呆滞不语,眼神空洞得没有焦点,时而又会突然失控大喊‘魔王来了’‘快跑’,谁都劝不住,也安抚不了。我们尝试过用安抚魔法,可效果微乎其微,他的精神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摧毁了。”
艾拉的脚步没有停,沿着铺着青石的走廊一路向前,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掩不住的无奈:“这几天都是我们协会的人轮流照顾他,喂他吃饭、帮他擦身、换洗衣物,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可他的状态一点没见好转,反而越来越沉默,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就那样坐着发呆。”
转过一道冗长的长廊,前方隐约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像受伤的小动物在独自舔舐伤口。秘书艾拉侧头看了眼莉娜,语气又沉了几分,带着一丝疲惫:“协会已经在考虑了,如果他这精神头还缓不过来,只能安排他提前退役——毕竟,这样的状态,别说再上战场与魔物厮杀,就连照顾自己都成了难题,留在协会里,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长廊尽头的房间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只有几缕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漏进来,落在床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那名幸存的勇者正坐在床边,背脊微微佝偻着,像一株被狂风摧残过的枯木,双手无力地垂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一动不动,像一尊失了魂魄的雕像,周身弥漫着浓重的绝望气息。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动作僵硬得像是生锈的机械,目光迟钝地扫过秘书艾拉,最后落在莉娜身上。就在那一瞬间,他原本涣散无神的眼神突然一凝,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钉住了一般,死死地锁在莉娜脸上,那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迷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狠狠磨过,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你……你是凯厄斯的家属吗?”
莉娜心头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连忙用力点头回应,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郑重,生怕错过任何一丝信息:“是的,先生,我是他的学妹,也是他的家人。我想向你了解下那天……在屏障那边发生的事,我想知道凯厄斯他……最后是怎么过的。”
话音还没落下,那名勇者突然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不像一个精神恍惚的人,仿佛瞬间挣脱了某种束缚。他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拽住莉娜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有些扭曲,眼底翻涌着极致的、令人心悸的恐惧,像被逼到了绝境的猎物。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死神!死神降临了!别碰那道紫色的光!千万千万别碰!它会让你痛苦地死去,比死在魔物爪下还要惨上千倍、万倍!”
秘书艾拉见状,立刻上前,用巧妙的力道掰开勇者痉挛的手指,那些手指僵硬而顽固,仿佛粘在了莉娜的胳膊上。她一把将莉娜拉到自己身后,像老母鸡护小鸡般护住她,又耐心地安抚着把情绪失控的勇者按回床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嘴里低声念叨着安抚的话语。
片刻后,她转身快步领着莉娜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将那压抑的嘶吼和绝望关在门内。她转过身,看着莉娜,眼神里满是歉意:“对不起,孩子,让你受惊吓了。他又开始发疯了,每次只要一提起屏障那边的事,他就会变成这样,像是被那天的恐惧彻底缠住了,无法挣脱。”
莉娜站在走廊上,胳膊上还留着清晰的、泛着红痕的指印,像烙上去的一样。她的心脏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般砰砰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刚才勇者眼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有他嘶吼着喊出的“紫色的光”“痛苦死去”的话语,像一把把冰冷的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里,让她莫名生出一阵刺骨的寒意,后背都沁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脊椎缓缓滑落。
她确实有点害怕了,刚才那一瞬间,甚至闪过“要不要就此停下”的念头,毕竟,那未知的恐惧太过真实,太过骇人。可转念一想,凯厄斯是怎么死的?他为了守护屏障,为了保护身后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自己现在连弄清他临终前经历的勇气都没有吗?那点退缩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念头彻底打消:无论前方有多可怕,无论要面对多少未知的危险,她都要弄清楚真相,弄清楚凯厄斯临终前经历的一切,这是她对凯厄斯的承诺,也是她对自己身为一名准勇者的责任。
与此同时,林越正按着手中卡片上的地址,在学院里一路穿行。他走的路越来越偏僻,周围的建筑从宏伟的教学楼、宽敞的训练场,渐渐变成了破旧的杂物间、废弃的仓库。最后,当他穿过一道爬满藤蔓的石拱门,一片几乎被人遗忘的树林出现在眼前。
这片树林占地面积不算小,树木长得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需要几人合抱,枝叶相互交错,遮天蔽日,将阳光几乎完全挡在外面,让树林里显得有些昏暗潮湿。这里离学院的教学楼足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平时连巡逻的导师都很少踏足,更别说学生了——一来是路远不便,要绕过多条崎岖的小路,浪费太多时间;二来是流传已久的传闻让人心生畏惧,那些传闻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这片树林笼罩在恐怖的阴影之下。
有人说,这片林子里藏着会吃人的魔物,它们白天躲在浓密的树荫里睡觉,夜里就会出来游荡,搜寻猎物,还能听见它们低沉而恐怖的低吼,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召唤;也有人说,很久以前,曾有几名好奇心旺盛的学生不顾警告,偷偷闯进了这片树林,结果再也没有出来,从此化作了孤魂野鬼在林子里游荡,每当晚风穿过枝叶,发出“呜呜”的声响,那都是它们的呜咽和哭泣,是对生者的警示,也是对自己悲惨命运的哀叹。
林越站在树林入口,看着眼前昏暗幽深的林子,一股凉意顺着脚底缓缓升起,蔓延至全身。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卡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周围静得出奇,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目光坚定地望向树林深处——卡片上的地址指向这里,无论这里有多危险,无论那些传闻有多恐怖,他都必须走进去,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解开心中的谜团。他抬脚迈出第一步,脚尖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密的树荫里,像一滴水珠融入了墨色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