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将建筑的影子拉得很长,四周安静得出奇。
难以言喻的迫切感攫住了我。
那些在仪式上积攒的疑问,困惑,像沸腾的气泡,需要找到宣泄的出口。
我需要答案,需要那套真真假假,安抚人心的说辞。
深吸一口气,抬手,有些急促地敲响了那扇熟悉的铁门。叩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亮。
“Yi!你在吗?”,我一边敲一边忍不住开口,话语能比敲门声更快地传递进去,“回来了,有事问你!”
里面没有立刻回应。我皱了皱眉,侧耳倾听,似乎听到一阵极其轻微,布料摩擦的窸窣。
我等了几秒,耐性告罄,正打算再敲,门却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从门后探出身来的身影,让所有的问话,所有的思绪,包括呼吸,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不是熟悉的那个穿着随意,拄着铁棍,带着点玩世不恭笑容的Yi。
站在门内的……
是一个……少女?
中长灰发看似随意地披散着,发梢却带着些微不自然的卷曲,仿佛刚被精心摆弄过。
身上穿着件样式简洁却质感奇特的深灰色裙装,裙摆缀着些许不易察觉,如同星尘般的细微闪光。
那张脸……
依旧是Yi的五官轮廓,但眉梢眼角的线条似乎柔和了许多,甚至唇上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近乎透明的润泽。
最要命的是,对方此刻正微微偏着头,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盯着他,带着一种……近乎无辜的探究神情。
脑子嗡的一声被重锤狠狠砸中。
我张着嘴,维持着准备继续发问的口型,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走错门了?不对,没错……
易容?幻术?还是什么新把戏?
Yi穿……女装?!
他妈……这貂毛……难道是变态吗?!
一连串惊骇欲绝的念头如同失控的马车,在我颅内疯狂冲撞。
我感觉脸颊在发烫,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回流,带来冰凉的眩晕。
门口那位“少女”……
或者说,穿着女装的Yi?!!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那眼神平静得让我心里发毛。
漫长,令人窒息的几秒钟过去,我才颤颤巍巍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
“…………搞什么鬼?!”
Yi眨了眨眼,终于开口,声音倒是没太多变化,还是那个调调,只是语气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
“我搞什么鬼?”他反问,带着点理所当然,“我开门啊。”
“不是……你……”
我指着他身上的裙子,手指都在发抖,“你这身……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
Yi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动作自然得仿佛他天天这么穿,“试试新衣服。不好看吗?”
“好看李马!”我几乎要跳起来,积压的震惊让我口不择言,“你他妈是变态吗?!穿成这样?!”
Yi抬起头,重新看向我,脸上那种无辜的神情更明显了,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男的?”
“……哈?”我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没说过
他好像确实没说过
可是他一直……
我的脑子再次飞速运转,拼命回溯着与Yi相识以来的每个细节。
言行举止……是有些跳脱,有些不拘小节,但……似乎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性别特征?
他说话的语气、偶尔的小动作、甚至那种时而惫懒时而恶劣的性格……如果硬要归类,似乎用“中性”来形容更为贴切。
我先入为主的观念,理所当然地将他视为了男性。
怎么会……?!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羞耻感席卷了我。
与他而产生的那点微妙的……默契感?现在想来全都成了笑话。
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Yi看着我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语气放缓了些,带着点像是解释的意味:“刚开始觉得,你看起来像是那种……不太好相处的人。这样大概能省点麻烦。”
我愣了一下。
这个解释…听起来……完全没有道理!胡说!!!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试图找回一点镇定,色厉内荏地反驳:
“胡扯!哪里看出来,什么神人会因为这就……!”
Yi轻轻啧了一声。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裙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我没说过我女的。”语气平淡,“你自己在意淫。”
“……?”
我再次愣住。
震惊过后,一种被戏弄的恼怒再次涌上心头,混杂着极度混乱的思绪,让我脱口而出:“你——”
刚想说你不是人…啊不……这家伙……他可能确实不是人……
此时我感觉疲惫的脑袋好像稍稍有些转过弯来了:
“太监!呵呵!”。我试图用更恶劣的猜测来反击,找回点场子。
听到“太监”这个词,他脸上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但不是生气,而是一种……类似于[这就没意思了]的索然无味。
显然是认为我猪脑过载胡言乱语。
“切” Yi撇撇嘴,不再理会我,转身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裙摆。
“进来把门带上。”
Yi头也不回,“不是有问题要问吗?”
我僵在门口,看着那穿女装,无比自然走进屋内的背影。
跟女装身份成谜的变态共处一室?
变成小猫的類在我脚边不耐烦地又拱了一下,然后自顾自地挤开门缝,熟门熟路地溜了进去,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我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心情,迈进了房门,并反手轻轻带上门。
尽量让自己的视线避开裙摆,聚焦在对方……嗯,聚焦在Ta的脸上。
Yi已经走到了窗边,正对着天边最后一抹绯红的霞光,打量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甚至还轻轻转了个圈,裙摆荡开一个微小的弧度。
简直没眼看……
我强迫自己开口,把最初的疑问抛了出来,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那个……仪式,结束得那么草率?还有那个骑士,为什么要在授勋仪式上演示那种能力?这不合理吧?”
我语气急促,带着质疑,证明自己来找他是真的有正事,而不是来围观变态换装的。
Yi终于从玻璃窗上收回目光,侧过身看向伏黎,语气恢复了平常那种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调:
“为什么不合理?这么热闹,人流量大,原因就是快过节了啊。”
“过节?”我一愣,下意识反驳。
“你骗鬼,我这一路上没听人提起什么节日。”
Yi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反问:“难道过节就要天天把[我要过节啦]挂嘴边吗?”
他走到桌边,拿起水瓶把玩着。
“国都的基础生活物资富裕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内地的多数人早就过了为生存发愁的阶段,享受节日追求娱乐是常态,没什么值得特别说道的。别用你那匮乏的经验来套。”
他顿了顿,瞥了我一眼:
“别小看了异常广泛应用后,带来的生产方式变革。维持这种规模的城邦运转和民生富足,对国都已经并非难事。节日,只是些漫长岁月中值得纪念的节点罢了……”
怎么感觉说这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高高在上……
我被噎了下,仔细回想,似乎路上的行人确实有种从容,商铺里物资琳琅满目,只是我先入为主地认为这里充满危险,忽略了这些细节。
“那个小骑士……”Yi放下水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当众演示,也许是有人希望她这么做,或者默许她这么做。就是那什么信号…或者姿态,给某些人看。”
或许是场精心策划……
呃…可能只是随手决定的……
总之是刻意而为……这样的事浅程度上我还是能稍稍理解的。
“嗯……”我低声应付,心中躁动平息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明白就好。”Yi似乎完成了他的解答,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低头扯了扯腰间的系带,似乎对某个细节不太满意,微微蹙起了眉。
我张了张嘴,还想问些什么,但看着Ta那副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模样,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算了。
我颓然地想。跟这个家伙较真,头晕的是自己。
夜色逐渐降临,窗外新区的灯火次第亮起,隐约传来模糊的喧闹声,或许真的在为某个不为人知的节日做准备。
屋内,Yi依旧对着玻璃调整着裙摆的褶皱,類在角落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我默默地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椅子旁坐下,看着窗外那片陌生的,光怪陆离的夜色。
这位梦的引路人,可能是比梦本身更加难以捉摸的存在。
我叹了口气,将目光从窗外收回,不经意间又扫过Yi的身影,最终只能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喂,出去转转,怎么样……”
Yi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这回不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