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馨艺脸上那鲜活、带着促狭的笑容。精准的钥匙轻轻地捅进了记忆深处某个落满灰尘的锁孔。
开启的不是惊悸,而是温润,带着旧纸张气息的暖流。
……
不是梦…对吧…
但是……
她认识“我”。这个世界的“我”。这不是巧合,不是简单的“长得像”。
这是……复制?
是映射?
还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联系…
表情自然无比,没有一丝一毫表演痕迹。
要么她是影后级别的演员,要么……
她就是“馨艺”。
这个世界的馨艺。
Yi知道。他一定知道。
那句轻飘飘的“你大概会喜欢”,回想起来,像一句冰冷的判词。
他不仅把我扔进这个梦境,还按照我记忆的模板,在里面摆放了“熟人”?
他到底想干什么?观察我的反应?像摆弄棋盘上的棋子一样,随意安排我的人际轨迹?
可我不觉得他会是那样的人,哪怕他真的可以做到……
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缓缓蔓延开来。
那句“你大概会喜欢”,或许是……善意提醒?
“喂!真傻啦?”
馨艺的手在我眼前用力晃了晃,打断我的呆滞。
她凑近了些,河水气息的微风吹动她的发梢,眼神里是毫不作伪的关切和疑惑。
“脸色这么白,撞鬼了?还是…”
她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熟悉的、分享秘密般的语气。
“…让人训了?”
训?
这个世界的“我”,会挨训?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让我一阵头晕目眩。
“我……”
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必须说点什么,最好别让她起疑。
“……走神。”
“走神走到脸发白?真行。”
馨艺挤了挤眉,显然不信,但也没深究。她自然地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触感真实而温暖。
“正好碰上,走,去前面摊子买点露晶糕,听说今天用的是新采的料,甜而不腻!”
她不由分说,转身就往前走,步伐利落,带着我记忆中那种不容拒绝的劲儿。
類仰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馨艺的背影,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似乎也在判断情况。
我僵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
跟她去?以这个“我”的身份,和她进行一场我完全不知背景的对话?
如果她真是这个世界的“熟人”,我的反常举动会引起什么后果?
不跟她去?会不会显得更可疑?
馨艺走出几步,发现我没跟上,疑惑地回头:
“干嘛呢?快点啊!去晚就没了!”
最终,近乎自暴自弃的情绪,混合着对真相的渴望,推动了我的脚步。
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跟了上去。類无声地贴在我腿边,像个小小的,沉默的守护者。
我们并肩走在沿河的石板路上。夜色温柔,河面上漂浮着点点灯火,是那种放在纸船里的河灯,顺着水流缓缓飘向远方,与天际稀疏的星辰遥相呼应。
空气里弥漫着水汽、花香,还有路边小吃摊传来的阵阵甜香。
“说起来,”馨艺一边走,一边侧头看我,眼里闪着光。
“刚才看你那呆样,我就想起董老先生的传奇戒尺…每次考校默写,手心都冷汗涔涔的。
有次你偷偷把答案写在手腕内侧,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老先生让你上台板书,你一抬手,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暴露了,气得老先生胡子直翘!”
我心头微动,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却只有一片模糊。只能含糊应道: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什么叫好像?”她嗔怪地瞪我。
“他那戒尺打下来,手心能肿三天!“不过嘛,”语气一转,带着点怀念,“多亏他,狗爬字总算规矩不少。”
这段往事似乎触及了某个模糊的印象,我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种窘迫和紧张,嘴角不由得扯出无奈的弧度:
“……老先生……确实厉害。”
她随即又指着不远处一座横跨两岸的石拱桥,“瞧见那座桥没?有人最爱趴在桥栏上看底下乌篷船来来往往…”
“有次踢路边的小石子,掉下去一个,正巧砸中船老大刚洗好的斗笠,吓得他扭头就跑,生怕人家撑篙追上来!”
我们走上桥,桥身两侧雕刻着精致的兽纹,石栏被夜露浸润得光滑冰凉。
我学着馨艺的样子凭栏望去,桥下河水潺潺,几盏河灯正巧从桥洞中穿出,星星点点,载着不知谁的心愿漂向远方。晚风带着水汽拂面,清新宜人。
“还有啊,”馨艺转过身,背靠着桥栏,面向我,笑得促狭。
“那次,你把收集来的苍耳籽,偷偷撒在某个神家伙的座位上。他坐下时嗷一嗓子蹦起来,屁股上像长了刺猬,我们又解气又不敢笑,憋得肩膀直抖。”
馨艺的每一句闲聊,都在为我勾勒这个陌生“伏黎”的生活轮廓。
实际上……
这些轮廓与我本身相差甚远……
…但却没让我感到疏离和不安。
继续前行,河面渐宽,对岸的屋舍灯火倒映在水中,随着波纹荡漾成一片碎金。夜游的画舫缓缓驶过,船上传来隐约的丝竹声和笑语。
“时间过得真快,”,馨艺望着画舫,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悠远。
“感觉昨天还在书院里为背不完的书发愁,一转眼,都各忙各的了。”
她顿了顿,转头看我,带着探究。
“不过说真的,你最近在忙什么?神出鬼没的。上次听晋文说,在新西城区那边好像看见你了?”
她的问题再次轻轻触及陌生的地域,但这次,或许是因为周遭宁静的夜色,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些温暖的“回忆”做了铺垫,我没有感到惊慌。
保持着微笑,含糊语气回应:
“没什么,随便逛逛。”
她“哦”了一声,并没有追问,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也没指望我详细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们那摊子事,神秘兮兮的。不过我可提醒你啊,少跟院所那些家伙混太近,神神叨叨的,脑子都不太正常。”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河岸另一边热闹的杂耍艺人吸引了过去。
“快看那边!”她戳了戳我的手臂,随后兴奋地指过去。
我们沿着河岸慢慢走着,脚下的石板路被夜露浸润得微微发亮。
她絮絮叨叨说着那些早已泛黄的“往事”,声音清脆,带着笑意,像一串串风铃,在夜风里叮当作响。
一点点驱散我心头的迷雾和寒意…
这些回忆……
恐怕都不属于我那个时代…
却它们又如此真实、鲜活。
也许是同样是作为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竟让我感觉……
也许在某个世界,我切实经历过这些点点滴滴。
Yi的手段,真的不是编织梦境,而是…真正的时空转换…把我扔进了一个平行世界?
而这个世界里,恰好存在着与我过去相识的人对应的个体?
没有答案。只有河风,冷冷地吹着。
我们走到一个售卖糕点的小摊前,莹白的糕点散发着淡淡的凉意和清香。
馨艺熟练地买两份,塞给我一份。
“喏,我请。”
我接过糕点,冰冷的触感透过叶子传到指尖,带着清新的甜香。
看着她自然而然的动作,听着熟稔而关切的话语,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惊悚,终于被这夜风和闲聊彻底抚平了。
馨艺,这条河,这些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脚边安静的類,一切都如此真实、安宁。
Yi的手段或许高深莫测,但此刻,我更愿意相信,他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囗囗囗囗的机#会。
“发什么呆呢?快吃啊!”
馨艺已经咬了一口自己的糕点,满足地眯起眼,“嗯!这次的火候正好!”
我咬了一口,清凉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特有的清雅气息。
“很好吃。”
我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靠在河边的栏杆上,吃着糕点,看着夜色中流淌的河水与灯火,偶尔闲聊几句,内容无非是眼前的景致,或是记忆中某个无关紧要的片段。没有紧迫的探寻,没有沉重的秘密。
河风轻柔地吹着,拂动发丝和衣角。類跳下石栏,安静地蹲坐在我们脚边,望着河面出神。
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着满天星斗与人间灯火,静谧而悠长。远处的笑语、近处的风声、水流声都变得模糊而柔和,如同遥远的背景音乐。
站在名为“馨艺”的女孩身边,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夜色里,心里有些不知该作何感想。
河面的波光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
这次我似乎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往后,这个世界,对于我,大抵不会再仅是什么可以随意丢弃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