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呲——”
板凳腿在木地板上猛地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打断凝滞的空气。
Yi…
对我……
你对我做了什么?
“哎哎,走什么……”
脚步声重重响起,几乎是下一秒,那扇老旧的木门被猛地从里面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糟糕!
我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发现那脚步声朝着门时已经有些晚了。
我应该先躲起来才是。
怎么办。
虽然不远处有个小拐角,但现在过去好像有些来不及了。
感觉要是被发现我偷偷摸摸在这里躲着,显得心虚,那更奇怪吧。
我放弃了那个打算,略微挪动位置,索性将背往后一靠,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迅速调整姿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这里随意等待,对门内的动静并不十分在意。
门框里,黄涛低着头迈了出来。
惨淡光线从他背后透过窗户照进走廊,脸上表情笼罩在阴影里,散发未散尽的阴沉。
他走了两步,才猛地察觉到走廊里还有个人。
他倏地抬起头,目光射向我,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惊愕和疑惑。
视线在我脸上停留足足两秒,然后,猛地扭过头,目光投向门内那个懒散歪倒在旧沙发里的身影。
Yi正慢悠悠地支起身子,对上黄涛质问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
“我叫他来的。”
的确。
确实是Yi。
不久前,他很随意地吩咐我,等類伤口处理妥当后来这边听听。
我心存疑惑,会和我有关?
结果刚悄声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不愉快的对话,以及最后那句质问。
黄涛的表情像是有些难以置信,看看我又看看Yi,眉头紧紧锁住,像是有什么关键环节卡住了,无法理解。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声。
几秒后,脸上种种情绪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沉,近乎疲惫的平静。
目光重新落回Yi,声音极低:
“不可理喻……”
说完不再有任何停留,转身沿着昏暗走廊快步离去,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很快消失在拐角。
Yi在门口望着黄涛消失的方向,脸上没什么波澜,随后把目光转向我:
“你看,我没打算藏着掖着。但他不说……那不能怪我。”
Yi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我张了张嘴,刚想追问之前那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可他却已经转身迈开步子,头也不回沿着昏暗的走廊朝办公楼外走去,把我晾在原地。
……算了。
我望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把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要不想说,我再怎么问也是徒劳。况且就目前看来,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变化,情况似乎并不算坏。
我现在活着,四肢健全。
我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靴子踩在老旧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喂,走哪?”,我跑出办公楼,追上他,和他并肩走在暮色渐浓的广场上。
“把猫带上,回家。”
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不远处医疗室还亮着灯的窗户。
“哦。”
……
……
太阳已经沉到了山脊之下,天际只剩下一抹残存的橘红。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透出暖黄的灯光,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和淡淡的烟火味。
我们回到小院时,檐下的灯笼已经点亮,昏黄的光晕洒在院子里。
那张老旧的八仙桌上摆着盆,碗,盘。里面的菜微微冒着热气,看来家婆是算着时间刚热过的。
“哎呀,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菜都要凉透了。”
家婆系着围裙从灶房出来,看到我们,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埋怨和欣喜。
家公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边抽着旱烟,看到我们,抬抬眼皮,鼻子里哼出一股白烟,没多说什么。
家婆应该不知道今天下午在后山发生了什么。
我看上去完好无损,消息也被控制了。毕竟正值节前,风声传出去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那支及时出现的搜救队,是Yi叫来的。那股训练有素的气势和藟兽的气息,就把不少零散的蛇蔓吓退了。
那只最大的家伙见势不妙也想溜,却被杀红了眼的類死死咬住尾巴,類疯狂甩着脑袋,把它一点点向外拖。
它几次回头试图反咬,都被類灵活地避开,被類用巨爪牢牢按住。
最后,赶到的搜救队用特制工具将它彻底制服带走……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去就撞上了那种东西?
是所谓的主角光环?
还是某种…
…[必然]?
…………
不过,阴差阳错,也算是替村里除了一害。
路上隐约听搜救队的人低声交谈,提到后山最近确实不太平,有村民失踪,连区域内的藟兽也遭遇了不测。
村里其实已经挨家挨户通知过,近期不要靠近后山。
当然,即便没有这怪事,后山那片老林也本就不是什么安全之地,寻常人根本不敢深入。管好自家人,别没事往林子里钻就行。
晚饭我吃了很多家婆做的酸菜鱼。当然,可能不是你想象中那种酸菜鱼。
是用自家腌的酸豇豆,加上新鲜的藿香叶和小米辣一起爆炒后,浇在鲜嫩的鱼片上,酸辣开胃,极其下饭。
虽然有点放凉了,但其实我们回来得也不算太晚。家婆的手艺,能抚慰一切惊魂未定。
夜幕彻底落下。
村子里比白天更热闹了些,许多房子都点着灯,有些性急的孩子已经跟着大人出来放爆竹了。
噼啪的响声时而响起,夹杂着孩童的笑闹,弥漫着硝烟味,有些呛人,但充满热闹的暖意。
吃过饭,Yi提议在家附近转转。
類今天有些累,我们还在吃饭的时候,它就在院子里睡着了。
那就不叫它了。
我们先是沿着屋前的横路慢行,可以看到远处晃动的人影和闪烁的灯火。
我没什么心思和陌生人搭话,只是默默看着。
倒是Yi,偶尔停下,和路过的几个村民点头示意,甚至能简短地聊上几句。
心里莫名有些嘀咕,这家伙……
到底是谁老家啊?
家侧后面有条的石路,紧挨着屋舍的后墙。
路旁有几块菜地,家婆说那是我们家的。
再往前,土路延伸出去,连着更广阔的田野隐没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了。
小路尽头,又是个黢黑的隧道口。
偶尔能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接着便是窗户亮着光的火车哐哐哐驶过,声音在冬夜里传得很远。
顺着土坡上那我看不见的铁路延伸过去,是我们入村时的那个桥洞。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广场上仍然灯光人影闪烁,传来隐约的人声。
至于这隧道……
我勉强能看清入口粗糙的水泥墙面和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让我想起了下午在后山的经历,胃里一阵翻涌。
停下脚步,不想再往前了。
这隧道看起来比村口那个更长,更窄,更幽深,像怪兽嘴巴。
“这后面是什么?”
我问Yi。
“自己去看。”
他头也不回,语气平淡。
“不去。”
我斩钉截铁,脚钉在地上。
Yi回过头,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居然在笑我?
“怎么,不敢?”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揶揄,“敢不敢自己穿到对面去?”
激将法拙劣得很,但我却真的感到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不是怕黑暗本身,是恐惧黑暗可能隐藏的东西。
毕竟下午的经历已经足够我消化一阵子了。
我不去……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去的。
或许明天,等天亮了,阳光普照,我会带着類,再去看看小玖铃。
……也顺便看看这个隧道的另一端究竟有什么。
但不是今晚。
今晚我只想待在有灯光,有人声,有酸菜鱼味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