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像间书房。
靠墙的书架直到天花板,塞满泛黄的书籍和用皮绳捆扎的卷宗。
黄涛示意我在桌前旧木椅处坐下。
宽大旧书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摊开几张复杂图纸,旁边散落着些写满陌生符号的记录纸。
空气里漂浮着陈年纸张和墨水味,混合着淡淡的,类似药草的清苦气息。
他走到书桌后,没有立刻落座,转过身,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身上。
气氛有些奇怪。
“你在藟园门口…”
“不能是恰好路过吧?”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
我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来找你。”
莫名的否认毫无意义。
他静静地等了几秒,见我没有更多解释才继续,语气依旧平淡:
“…Yi知道你在这儿吗?”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他…”
一时语塞,心脏微微缩紧。
该怎么回答。
直接说是Yi让我来的?
贸然把Yi搬出来,会不会对接下来的对话有什么影响?
就之前看到的几幕来说,我感觉他和Yi的关系貌似有些微妙。
但也可能是他们串通好,故意安排这出戏,对我施行某种检验。
有很多可能,我不太好把控。
短暂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我注意到他撑在桌沿的手指轻敲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
但……或许其实不想让气氛变得压抑,他的目光并不锐利。
“他出去了…”
我斟酌着词句,避开了Yi的明确指引,选择了一种更模糊的说法。
“我不清楚……也许,他能猜到我会来……”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打量书架上的古籍,又将目光重新投回黄涛的脸,试图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黄涛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在我目光重新聚焦时,淡淡开口:
“这里没有外人。”
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仿佛在打消我的某种顾虑。
但他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立刻接上了下一个问题,话题陡转:
“我听说,你和Yi认识……至少四年了,是吗?”
“嗯。”我点头。
这一点倒是不假,从与Yi的碎片化交谈里,我大致能拼凑出时间跨度。
但他问这个做什么?
是在确认我和Yi的关联深浅?
又或者……
其实他就是如我所看到的那样,不清楚具体发生过什么,只是从某些角度发现了我的异样,试探我对于过去还记得多少。
“之前打听过你,”
他继续说,平铺直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意味。
“听说你恰好也有好几年没回村里了?……”
“……”
他调查过我?
他知道多少?
关于我离开的原因?
关于我和这个世界伏黎的差异?
他和Yi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信息互通关系?
是Yi告诉他的,还是他对我这个[异常]存在本身抱有疑虑,通过别的渠道自行调查过?
是Yi让他来帮助我适应,还是…
………
总之,是Yi让我来找他的,按理说,Yi至少不应该把我推到对情况一无所知,或者充满敌意的人面前。
………
可Yi今早偏偏恰好不见了…他是故意的吧……
故意把我引来这里,面对显然是知情人之一的黄涛。
这感觉糟透了,聚光下无处遁形。
黄涛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像是在等待,等我解释,或者仅是在观察我在这无声压力下的反应。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感觉额角似乎有汗珠要渗出来。
说多错多。
其实我没必要解释什么,对吧…
我的沉默似乎在他意料之中。黄涛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沉静的眼睛看不到底。
他见我一直不开口,终于不再纠缠,慢慢拉开书桌后的椅子,坐下来,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姿态似乎放松了些,但目光依旧锁定我。
他不再追问Yi或我的过去,而是抛出了我更关心的那个问题:
“你……”
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你对[人藟],了解多少?”
……
有些不合时宜,但有一刻,我以为他在用奇怪的语调念[人类]……
[人藟]
这个词在我心中激起层层寒意。
黄涛是那时在后山危机中亲眼看到我展现出[血肉相融]的人之一。
他大概就是在说这个。
……
[藟兽]
这个词在旅途里出现过很多遍…
既然飞禽走兽可以与这个藟字搭配,那人是否也可以。
我其实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是指……我
或者说,像我这样的存在吗?
但我不明白[藟]字意味着什么。
最早,我是根据 Yi的描述,将它与“动物&植物”这一意象绑定。
可根据我后来的观察,那些被叫做藟兽的东西,不一定都带着什么植物特征(当然,也许只是我没看出来)。
我见他们把所谓藟兽当作工具,帮手或者宠物……就把藟兽这一概念视作被驯化或者智慧的奇特生物。
所以…其实Yi还是想把我当工具使?
但或着更直接,更无脑的,一切都只是我多想了。这些其实都只是因历史文化而诞生,约定俗成的说法。
“伏黎…”
我还在头脑风暴时,黄涛再次开口,粉碎了这其中某些,用来逃避现实的猜想。
“还请解释下…”
“与[氏族]并无血缘关系之人,为何能掌握魁藟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