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穹顶低矮，将一切光线与希望都挤压在外。
仅有几支火把插在墙壁的铁环上，油脂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昏黄的光晕在浓稠的黑暗中艰难地撑开一小片摇曳的空间。
光影交界处，湿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缓慢滑落，在寂静中发出滴答声，敲打在积着浅洼的粗糙地面上，空气中混杂着挥之不不去霉腐气息，隐约的血腥味。
少女名叫苍白。
是个魔物。
凭借着还算聪明的小脑袋瓜和惹人怜爱的可爱容颜一步步在魔王军中爬到了参谋长的位置。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为很胆小很怕疼，所以就当了个不用上战场的文职人员。
总的来说苍白的魔生还算是成功。
当然，现在苍白的这副模样...实在是算不上成功。
占领了全大陆百分之九十的魔王军在即将胜利之时。
异世界勇者出现了。
勇者小队借由奇迹般的力量和勇者本人几乎癫狂的执着，两年时间，就将不可战胜的魔王军逼退至魔王城中。
而魔王则在最终决战之时发动了传动魔法，将所有存活的魔王军传送至另一个次元。
但...也有例外。
苍白没能上车...
冰冷的石砖贴着少女的皮肤，地牢里潮湿的空气激起少女一阵寒颤。
少女努力想蜷缩起来，遮挡一丝不挂的身体，但锁链的长度只允许她保持一个略显屈辱的跪坐姿势。
五位风格迥异，但都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女性围着少女站成一圈，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少女的全身，每一道目光都让少女为自己现在的可悲处境感到悲哀，更因自己现在一丝不挂而感到一丝羞耻。
她们是勇者小队。
都是女性这一点让苍白感到一丝安心和侥幸心理。
不过勇者们真的可能放过自己吗？
自己虽然有自愈能力，不会死掉，但是如果被发现是魔王军的首席参谋的话，一定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吧。
为首的勇者艾莉娅，黑发红眸，一袭黑裙肃穆而美丽，她抱着双臂，红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动，重复道：“苍白，你还真是到哪里都是祸害啊，当初你跳楼为什么没有直接直接摔死呢。”
啊...
会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可是被自己在穿越前的世界中最好的朋友如此厌恶嫌弃还是有点伤心的。
苍白如此想到。
当然了，该配合还是要配合的。
苍白扭捏地动了动身子，锁链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白发垂落，苍白试图遮掩发烫的脸颊和前面的风光，但她也知道这不过是徒劳的心理安慰。
“额...身高...149cm？体...体重好久没有称过了，大概是...40kg？”
“三围什么的...可以不说吗？”
苍白尝试着交流和争取一下。
“事到如今，你真的觉得自己那点可悲的羞耻心还有什么意义吗？”
说着，艾莉娅狠狠地捏住少女的下吧，让苍白被迫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苍白的身体微微颤抖。
一个阶下囚，一个魔物，在曾经的朋友、如今的死敌面前赤身裸体，锁链加身，羞耻心确实是奢侈又可笑的东西。
但苍白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尊严，毕竟，那是苍白仅剩的能证明自己确实拥有一个人类灵魂的东西。
“有...有意义的！”少女灰色的眼眸中涌出泪水，希望能够得到面前少女的同情“艾莉娅...我不想和之前一样了...我...”
艾莉娅的红眸骤然缩紧，她猛地甩开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脏东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苍白，阴影将蜷缩的少女完全笼罩。
“别叫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里淬着寒冰，“你不配。”
“快点说吧，苍白酱...？对吧！”
一个温柔得如同春日暖阳的声音响起。
是圣女芙洛拉。
淡金色的光晕在阴冷潮湿的地牢中晕开，刺的苍白微微眯起眼睛。
金色长发被薄如蝉翼的纯白头纱轻轻笼罩，一身圣洁的圣女袍勾勒出少女玲珑的身姿，衣服上的花纹极尽奢华，一针一线都流淌着圣洁与高贵。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璀璨金眸。
不同于艾莉娅红眸的冰冷锐利，这双金眸里盛满了近乎慈悲的温柔，仿佛能包容世间一切罪孽。当她注视着苍白时，那目光温暖而专注，带着一种能轻易瓦解心防的真诚善意。
她缓缓蹲下身，与苍白平视，这个动作让她袍子上的金色绣纹微微流动。
一股令人安心的，混合了乳香和淡淡花香的宁静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我知道这很难堪，也很害怕，” 芙洛拉的声音如同她的目光一样温柔，金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鄙夷，只有纯粹的怜悯，“但请相信，我们并非要以羞辱你为乐。你的配合，或许能避免更多无谓的牺牲，也能为你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
“你看，只是几个数字而已，说出来，并不会真正伤害到你，对吗？” 芙洛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韵味，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听从。
“唔...72...54...78...”
“切！真是贫瘠的身体，我真搞不懂你们几个在磨蹭什么！直接杀了就好了！”
一个充满不耐和鄙夷的女声如同刀刃，将眼神逐渐迷茫的苍白瞬间拉回了现实。
而出窍的利刃则让苍白挣扎着想要逃离，锁链被扯得哗啦作响，冰冷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方才因圣女温柔话语而产生的片刻恍惚。
“就是可惜，最该死的魔王军参谋跑掉了，所有的魔物都该去死！”
“克洛伊！”一旁金发的公主赶忙按住了紫发剑圣按在刀鞘上的手，“艾莉娅大人还没说话呢，我们还是听艾莉娅大人的话嘛！”
说完，身着装饰着琳琅满目宝石珠玉公主裙的伊莎贝拉伸手就要去挽住艾莉娅的胳膊。
然而，她的指尖还未触碰到那袭肃穆的黑裙，艾莉娅便自然地微微侧身，恰好避开了伊莎贝拉的触碰。艾莉娅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清晰无比。
伊莎贝拉的手僵在半空，完美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眼底闪过不悦和尴尬，但立刻被她用更加明媚的笑容掩盖过去。她顺势将手收回，轻轻交叠放在身前，语气依旧甜美：“哎呀，是我太心急了。艾莉娅大人一定有更周全的考量。”
艾莉娅对伊莎贝拉的动作毫无反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苍白身上。
那双红眸捕捉着苍白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提出了那个她最想问的问题。
“你是自愿加入魔王军的？”
“我...”
“你杀人了吗？”
“唔...”
“...”
艾莉娅的红眸中，那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暗流开始涌动。
她看着苍白支支吾吾，眼神闪躲的模样，一个清晰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那冰冷的红眸深处，最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期盼，如同风中之烛，倏然熄灭了，只剩下了然的失望，以及...冰冷。
“够了。” 艾莉娅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在苍白的心上，截断了她所有试图编织借口的企图。
苍白浑身一颤，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感到面前的艾莉娅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尊严和理智。苍白猛地向前扑去，锁链被她扯得绷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她不顾一切地伸出被缚的双手，想要抓住艾莉娅的裙角，但因为锁链的长度，她只能以一个极其卑微的姿势匍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潮湿的石砖上。
“我...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迫不得已，小娅，求求你了，我...”
少女哭喊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激动而扭曲变调，泪水混着地牢的污渍糊满了她白皙的脸颊。
艾莉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动容，也没有更加愤怒。那双重归死寂的红眸，如同两口深井，倒映着苍白扭曲的求饶姿态，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她没有再看脚下卑微乞怜的苍白，而是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自己的同伴。
“直接杀掉吧，魔物都是祸害！”克洛伊如此说道。
“嘛～人家全都听艾莉娅的哦～”伊莎贝拉如此期待道。
“苍白酱，你快继续求情啊～万一呢万一呢～玩意艾莉娅小姐回心转意了呢～”芙洛拉悲悯的说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艾莉娅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自始至终最为安静的身影上...魔法师露西亚。
“露西亚，” 艾莉娅的声音平静无波，“你怎么看？该如何处置？”
地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克洛伊的杀气、伊莎贝拉的笑意、芙洛拉的悲悯，以及苍白自己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搏动声，都混杂在一起，压在苍白脆弱的的神经上。
“咕噜...”
而被问到的当事人，魔法师露西亚，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与地牢的昏暗融为一体。
她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深蓝色魔法袍，袍子上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只有布料本身细腻的纹理，在火把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她的面容被宽大的兜帽遮住大半，只能看见一小截白皙精致的下巴和淡色的唇。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缓缓抬起了一直垂在身侧的手。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本看起来十分古旧，封皮是深褐色硬皮的笔记本，以及一支羽毛笔。
她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羽毛笔划过纸面，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地牢里却清晰可辨。
不一会。
露西亚举起了手中的本子。
“别杀，我留着有用。”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是彻底的虚脱。
苍白甚至没能维持住匍匐乞求的姿态，整个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软软地垮了下来。
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的侧脸无力地贴在了冰冷潮湿的石砖上，粗重地喘息着。
啊...
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对待呢，苍白如此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