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人声鼎沸，酸辣汤的蒸汽在老旧吊扇的搅动下扭曲成漩涡。涵溪心不在焉地用瓷勺搅着碗里漂浮的油花，眼神飘忽不定。雪瑶皱着眉头，把餐盘里所有青椒丝都仔细挑到一张餐巾纸上，堆成一小撮绿色的“小山”。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涵溪：“妳……妳昨晚真看见了？小雨她……半夜在画红色的月亮？”
“当啷！”
涵溪手中的瓷勺猛地撞上碗沿，发出刺耳的脆响。她下意识地瞥向打菜窗口——梦小雨正踮着脚尖，努力对食堂阿姨比划着，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似乎想为盘子里那几块糖醋排骨再多争取一勺。
“她当时……就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只照亮了画纸……周围都是黑的……那红颜料……特别浓稠……特别……诡异……”她咽了口唾沫，“……简直像是从她那只红眼睛里……流出来的……”
雪瑶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呢？妳……妳跟她说话了？”
“我问她……饿不饿……要不要泡面……她突然……就转过头来了……不是平时那样……一只蓝一只红……昨晚……她两只眼睛……都是红的！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她说……‘猎月仪式……还差七笔’……”
“啪嗒！”
餐盘落在桌上的声响惊得两人同时一颤，差点跳起来。梦小雨哼着当红偶像团的新歌，轻盈地坐了下来，餐盘里小山般的糖醋排骨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阿姨说我太瘦了，非要多给点！”她笑得眉眼弯弯，冰蓝色的左眼清澈见底，“妳们尝尝？可好吃了！”
涵溪的筷子悬停在排骨上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梦小雨搭在桌沿的手背吸引——那里，一抹暗红色的污渍格外刺眼。那颜色……像干涸的血迹。
“小雨……”雪瑶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发紧，指着她的手背，“妳……妳昨晚熬夜画画了？是……艺术课的作业吗？”
“啊……那个啊！”梦小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背，似乎才注意到那抹红，她若无其事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大勺番茄浓汤浇在米饭上，汤汁迅速渗透下去，“是天文社的观测图啦！红月亮代表……代表……”她的话音被隔壁桌突然爆发的哄笑淹没了——几个男生正用灵力操控着可乐罐叠罗汉，玩得不亦乐乎。
“代表血月现，邪祟出。”涵溪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被吓到了，猛地捂住嘴。
梦小雨的勺子停在半空，勺沿上粘稠的番茄汁缓缓汇聚，然后“啪嗒”一声，滴落在洁白的米饭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她额前浓密的刘海下，那只猩红的右眼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开玩笑啦！”雪瑶反应极快，拿起自己冰凉的奶茶杯，“啪”地一下贴在涵溪的脸颊上，突如其来的冰冷激得涵溪“啊”地叫了一声，“妳这家伙！肯定是上周陪我看的那部恐怖片看多了！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她努力用夸张的语气和动作打破这瞬间的凝滞。
梦小雨低下头，开始用力扒饭，一缕黑发垂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的右眼。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说给盘中的排骨听：“……其实是给天文社设计的LOGO啦……下个月……不是有流星雨观测活动嘛……”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几乎消失在咀嚼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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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后厨飘来的残羹馊味，与紫藤花架上垂落的、带着甜腻香气的花朵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味。梦小雨蜷缩在花架下冰凉的石凳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膝盖。
『梦呓……妳出来！』她在心底无声地嘶吼，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恐惧。
意识深处，平静的海面骤然掀起滔天巨浪！粘稠的黑潮翻涌沸腾！猩红的光芒在翻腾的黑暗中凝聚，最终幻化成一个女人的虚影——她的面容与梦小雨别无二致，只是那双眼睛，是两弯妖异、猩红的月牙！正是梦呓！
她慵懒地斜倚在一张由无数惨白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之上，周身缠绕着如同活物般蠕动、翻腾的猩红雾气。这雾气勉强遮掩着她赤裸的身体，却更添了几分诡异和诱惑。她纤细的指尖缠绕着一缕缕如同实质的红色能量丝线，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宝贝～这次想画点什么？心脏的剖面图？还是……新鲜的脑髓纹理？』
现实中的梦小雨身体剧烈一颤，攥紧了胸前冰凉的校徽，金属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试图驱散脑海中的幻象：“别再画那些红月亮了！太吓人了！涵溪和雪瑶她们……她们都起疑心了！”
『吓人？』梦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癫狂的愉悦，『那多刺激呀～看着她们吓得发抖的小脸，多有趣啊！』她的虚影瞬间从骸骨王座上消失，出现在梦小雨意识的最表层，猩红的月牙瞳透过梦小雨的右眼，贪婪地窥视着外面紫藤花架下的世界，『再说了……上周我们在图书馆那本《中世纪医学图解》里看到的放血疗法……多精妙啊！不如我们……』
“画肖像！”梦小雨提高音量，声音在寂静的花架下显得格外突兀，惊飞了附近几只正在觅食的麻雀。她急促地喘息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画……画人像！风景也行！就是……别再画那些……东西了！”
识海里爆发出梦呓癫狂而尖锐的笑声，震得梦小雨的意识体一阵眩晕：『哦？我的乖女孩学会讨价还价了？』笑声戛然而止，梦呓的虚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梦小雨的意识体面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红雾气息扑面而来。她伸出虚幻的手指，猛地拽过梦小雨的意识体，强迫她与自己贴面！猩红的月牙瞳近在咫尺，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知道为什么……我总让妳画红月亮吗？』
『因为……那是我的眼睛。我在看着妳……看着这个世界……看着妳那些……可怜又可笑的……朋友们……』
现实中的梦小雨，冰蓝左眼无法控制地渗出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紧攥的校服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几乎是在哀求：“求妳……画个人像就好……画什么都行……别画月亮……”
『成交～』梦呓的虚影松开钳制，猩红的月牙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她伸出虚幻的舌尖，轻轻舔去了梦小雨意识体眼角那滴无形的泪水。『不过……下次……当雷电交加的时候……妳可得……好好补偿我……』
“叮铃铃铃——！！！”
刺耳的上课铃声骤然划破了花架下死寂般的僵局！
梦小雨猛地从石凳上弹起！她甚至顾不上擦干脸上的泪痕，也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衫，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片被紫藤花香和梦呓低语缠绕的角落，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