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实验室特有的气味——金属的冷冽、绝缘橡胶的微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味——弥漫在空气中。巨大的实验台上,各种仪器闪烁着指示灯。物理老师宣布自由组合后,教室里立刻响起桌椅挪动和低声讨论的声音。
“小雨!我们一组!”涵溪立刻抓住梦小雨的胳膊,声音带着雀跃。
“等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乌晨抱着胳膊,高大的身影挡在两人之间,目光扫过涵溪,“涵溪,冬冬她们组正好缺个人,妳过去吧。”他语气强硬,根本没给涵溪拒绝的余地,随即转向梦小雨,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梦小雨,我们组正好缺个记录数据的。”他目光扫过已经站到他身边的苍介和玄北。
苍介立刻咧嘴一笑,带着点痞气:“对啊对啊!记录数据轻松!动动笔就行,最适合女生了!”
玄北没说话,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涵溪急了,小脸涨红:“凭什么啊!我跟小雨早就说好了的!我们一组!”
“老师说了自由组合,又没规定必须谁跟谁。”乌晨语气强硬,带着一种“我说了算”的蛮横,“自由组合嘛,大家自愿。”
讲台上的物理老师是个老好人,看到这边气氛有点僵,连忙打圆场:“对对,自由组合自由组合,大家尽快组好就行,别耽误时间啊!”
最终,在乌晨三人隐隐的逼迫和老师息事宁人的态度下,涵溪被冬冬她们半拉半劝地带走了。临走前,涵溪担忧地看了梦小雨一眼,梦小雨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被“分配”到了乌晨、苍介、玄北的三人组。
实验开始。乌晨和苍介占据了实验台的主导位置,熟练地摆弄着电流表、电压表和电阻箱,插线、旋钮,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专业”和排他性。玄北则站在读数位置,手里拿着记录本和笔,目光专注地盯着仪表盘。梦小雨拿着另一本空白的记录本,安静地站在一旁。
“记录啊!愣着干嘛!”乌晨调试着电流表旋钮,头也不回地呵斥道。
“电压读数多少?”苍介一边调整着滑动变阻器,一边问玄北。
“3.75V。”玄北报数,声音平稳。
梦小雨立刻低头,在记录本上工整地写下“电压:3.75V”。她刚落下笔尖——
“电流!电流多少!”乌晨粗声粗气地催促。
“0.52A。”玄北再次报数。
梦小雨迅速写下“电流:0.52A”。
“喂!记录员!”苍介突然插嘴,带着点不耐烦,“把刚才的电阻值也写上!别漏了!电阻箱旋钮现在指在……多少来着?”他故意看向玄北。
“15.0Ω。”玄北配合地补充。
他们开始加快节奏,报数的顺序变得毫无规律,时而电压,时而电流,时而电阻,甚至夹杂着一些仪器状态的描述(“开关闭合”、“电阻增加”),语速也越来越快。这分明是刻意的刁难,想让她手忙脚乱,出错。
梦小雨抿紧了唇,专注地盯着记录本,手上的笔飞快地舞动。她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和专注,大脑高速运转,耳朵敏锐地捕捉每一个数字,手腕稳定地落下每一个字迹。她不想出错,更不想给这些人任何借题发挥的机会。记录本上的字迹依旧工整清晰,没有一丝慌乱。
实验接近尾声,需要整理数据,准备写报告。就在梦小雨刚合上记录本,准备核对一下时——
乌晨突然一步跨过来,一把从她手中将记录本抽走!“行了行了,磨磨唧唧的!我们自己来!”他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他翻看着记录本,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在看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突然,他猛地将记录本重重拍在实验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周围的同学都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
“喂!”乌晨指着记录本上“电流:0.52A”那一行,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指责,“妳这写的什么玩意儿?0.52A?玄北刚才明明说的是0.51A!妳耳朵聋了?!这数据错了我们整个实验全白做!时间都让妳耽误了!”
梦小雨猛地抬头,左眼瞬间锐利,直直地看向玄北。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数字是0.52A!
玄北避开了她的视线,目光游移地看着桌上的仪器,声音含糊,带着一丝刻意的犹豫:“……0.51A?好像是……我记不太清了……可能是0.51A吧?”他巧妙地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就是0.51A!”苍介立刻斩钉截铁地帮腔,指着梦小雨,“肯定是妳听错了!记录都记不对,真麻烦!”
三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将“错误”的帽子牢牢扣在了梦小雨头上。
梦小雨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已经不是刁难,而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她看着眼前这三张脸——乌晨的蛮横、苍介的无赖、玄北的伪善——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屈辱感在胸腔里翻腾。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我听到的是0.52A。”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清晰地传开。她没有提高音量,没有争辩,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哟?还嘴硬?”乌晨嗤笑一声,脸上满是讥讽,他抓起记录本,像扔垃圾一样扔回给梦小雨,“行!妳牛!那妳按妳的写!实验报告妳自己做!数据错了别怪我们没提醒妳!到时候实验报告不合格,妳自己负责!”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来了物理老师。他走过来,看着剑拔弩张的气氛,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乌晨抢先一步,指着梦小雨,语速飞快地告状:“老师!她记录错了数据!把电流记成0.52A了!明明是0.51A!还不承认!我们辛辛苦苦做的实验,数据全毁了!”
物理老师拿起记录本看了看,又看了看一脸平静但眼神冰冷的梦小雨,再看看气势汹汹、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乌晨三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显然不想深究,只想尽快平息事端。
“数据……数据要严谨啊……”老师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息事宁人的无奈,“这样吧,你们这组的数据……再仔细核对一遍吧。梦小雨同学,妳……妳辛苦一下,重新核对记录一下。”他拍了拍梦小雨的肩膀,算是“安抚”,也等于默认了“错误”在她。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梦小雨独自承担了“记录错误”的责任。在乌晨三人带着胜利者姿态、早早离开实验室的背景下,她一个人留在冰冷的实验台前,对着那些冰冷的仪器和记录本上被指责为“错误”的数据,重新核对、整理。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却驱不散她周身弥漫的寒意和孤独。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的人,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