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城市染成一片浓烈的金红,带着白日残留的燥热。乌晨、苍介和玄北三人推着自行车,走在通往各自家方向的僻静小路上。
“妈的!今天真是邪了门了!”乌晨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下巴,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他脸上贴着创可贴,嘴唇肿着,模样狼狈不堪。“那丫头……梦小雨……她今天怎么回事?跟换了个人似的!”
苍介揉着发麻的手腕,也是一脸晦气:“就是!邪门得很!老子手到现在还不得劲!还有那球……怎么就砸你脸上了?还有北子……你怎么自己把自己绊成那样?”他看向玄北。
玄北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临时用胶带粘好的、镜片裂了缝的眼镜,脸色阴沉。他眼镜下的颧骨青了一块,嘴唇也磕破了皮。“不知道。感觉……像撞鬼了。她看人的眼神……那只红眼睛……冷得吓人。”
“装神弄鬼!”乌晨啐了一口,“肯定是她搞的鬼!昨天那顿打没让她长记性!还敢耍花样!明天……明天非得……”
“行了行了!”苍介打断他,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先回家吧。明天再说!这丫头……确实有点邪乎,得小心点。”
三人走到一个岔路口。乌晨家往左,苍介家直走,玄北家则在右边一条更窄、更老旧的巷子里。
“走了!”乌晨烦躁地挥挥手,跨上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骑走了。
“明天见!”苍介也蹬上车,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只剩下玄北一个人。他推着自行车,走进那条狭窄、两旁是低矮老式居民楼的巷子。路灯昏黄,光线稀疏,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巷子里很安静,只有自行车链条摩擦的轻微声响和他自己的脚步声。
玄北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他下意识地又推了推眼镜,镜片的裂缝让视线有些模糊和扭曲。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虽然破旧但至少安全的家。
他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在昏暗的光线和模糊的视线下,他根本无法注意到——在巷子斜对面,一栋稍高些的、同样老旧的三层居民楼的二楼阳台上,一个身影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梦呓斜倚在阳台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她换下了校服,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牛仔裤,头发遮住了左眼,只露出那只猩红的右眼。她手里拿着一串刚买的、裹着晶莹糖衣的山楂糖葫芦,正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地咬着。猩红的瞳孔锁定着巷子里那个推着自行车、步履匆匆的身影——玄北。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糖葫芦的酸甜在她口中化开,带来一种奇异的感官刺激,但她的眼睛,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玄北。
玄北走到巷子中段。这里有一家临街的小杂货铺,门口支着一个破旧的遮阳棚,棚下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几个废弃的纸箱。杂货铺的店主是个老头,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摇着蒲扇乘凉。旁边一根老旧的木质电线杆斜斜地立着,上面缠绕着杂乱的电线,其中有一根绝缘皮老化破损的电线,从高处耷拉下来,末端离地面只有不到半米高,在昏暗的光线下毫不起眼。电线杆旁边,还停着一辆卖煎饼果子的三轮车,炉子已经熄火,但油锅和调料瓶还摆在那里。
玄北推着自行车,贴着墙根走,想绕过那堆杂物。他心神不宁,眼镜的裂缝让他视线模糊,加上光线昏暗,他根本没注意到脚下——一个被丢弃的、踩扁的易拉罐。
“咔嚓!”
他的右脚不偏不倚踩在了易拉罐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啊!”玄北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慌乱中,他推着的自行车把手猛地向旁边一甩!车头撞在了那辆卖煎饼果子的三轮车上!
“哐当!”
三轮车被撞得猛地一晃!车上一个装满滚烫热油的铁桶被震得倾倒下来!
滚烫的油!朝着玄北劈头盖脸地浇下!同时,他为了稳住身体而胡乱挥舞的右手,在慌乱中,好巧不巧地……一把抓住了那根从电线杆上垂下来的、绝缘皮破损的裸露电线!
“滋啦——!!!!!”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瞬间撕裂了小巷的寂静!
玄北的身体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双眼暴突,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滚烫的热油浇在他身上,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皮肉烧焦的恶臭!裸露的电线在他手中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电火花,将他整个人包裹在死亡的电网之中!
“啊——!!”杂货铺的老头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进店里!
这仅仅是开始!
那根被玄北抓住的电线,在强大电流的冲击下,瞬间过载!电线杆顶端一个老旧的变压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随即“砰”的一声炸开一团巨大的火花!
轰——!
炸开的火花带着高温和燃烧的绝缘材料,溅射到旁边杂货铺支着的、满是油污的破旧遮阳棚上!
干燥、沾满油渍的帆布棚瞬间被点燃!火苗顺着棚布急速蔓延,眨眼间就吞噬了整个棚顶!火舌舔舐着堆放在棚下的纸箱和杂物,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着火了!着火了!”巷子里零星的行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火势蔓延得极快!点燃的杂物堆引燃了旁边老式居民楼一楼木质的窗框和门板!木质结构在高温下迅速碳化、燃烧!浓烟滚滚而起,带着刺鼻的焦糊味!
“救命啊!”
“快跑啊!”
“报警!快报警!”
原本安静的小巷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惊恐的居民从着火的楼房里尖叫着逃窜出来!孩子哭,大人喊!有人端着水盆试图灭火,但杯水车薪!火势借着风势,疯狂地吞噬着老旧的木质建筑!浓烟遮蔽了天空,火光将暮色染成一片血红!
混乱!极致的混乱!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奔逃、哭喊、推搡!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刺耳!
而在这一切混乱的中心——玄北的身体早已停止了抽搐。他蜷缩在地上,浑身焦黑,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根已经烧断的电线。滚烫的油污和电击的痕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恐怖而狰狞的画面。他死了。死得极其痛苦,极其……“意外”。
梦呓依旧静静地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她手里的糖葫芦还剩下最后一颗。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兴奋,没有怜悯,没有厌恶。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仿佛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不过是一场乏味的烟火表演。
她慢条斯理地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猩红的瞳孔倒映着下方跳跃的、吞噬一切的火焰。
然后,她站起身,将光秃秃的竹签随手扔进阳台角落的垃圾桶里。转身,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