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童话里的公主吗？
这是艾莉娅的第一想法。
女孩穿着一身雪白银狐毛边的昂贵衣裙，外面罩着一件同样质地的斗篷，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鎏金，在风雪中依旧闪耀着夺目的光泽。
红色的眼眸里流转的是和她完全不同的光芒。
嘛～
反正自己也要死了。
无所谓了。
好困啊。
眼睛睁不开了。
这个世界总是那么泾渭分明呢。
“哈？为什么会有垃圾挡在路中间啊！”
一个清脆、娇纵，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不满的声音，刺破了风雪的呜咽，也刺入了艾莉娅即将沉入永恒黑暗的意识边缘。
艾莉娅勉强撑开一丝眼缝，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金发红眸的女孩，正微微蹙着精致的眉头，用穿着黑色小皮靴的脚尖，略带不耐烦地轻轻踢了踢她蜷缩在雪地里的腿。
“真是的，脏死了！影响市容了知不知道？”苍白撇了撇嘴“女仆呢？把她弄开！别挡着本小姐的路！”
“是的，小姐。”
女仆心领神会。
趴伏在地上的艾莉娅知道。
自己又要像是垃圾一样被人踢开了。
是啊。
死在路中间的话，会很碍事吧。
艾莉娅闭上眼，等待着熟悉的粗暴拖拽，或者更糟的，被一脚踢到路边。
意识在寒冷和绝望中沉浮，就这样结束吧，像扫走一片落叶，像踢开一块石子。
艾莉娅感觉到有人靠近，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有特别粗暴。
是那个女仆长，艾莉娅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穿过自己的腋下和膝弯，试图将自己从冰冷的雪地里抱起来。
嘛～
自己的身体早已冻得僵硬了，也就只能任人摆布了吧。
就在身体离地的瞬间，一股温暖得几乎令人晕眩的气息，混合着甜香，猛地将艾莉娅包裹。
艾莉娅能感觉到自己冰冷湿透的破烂衣衫摩擦着对方身上质地厚实的布料，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然后，艾莉娅感觉自己被抱着移动了几步。
光线似乎发生了变化，从昏暗的风雪夜，进入了一个更亮，更温暖的空间。那股好闻的香气变得更浓郁了，还夹杂着某种甜腻的气息。
后来艾莉娅才知道这是点心的味道。
“轻点！笨蛋！别让杂鱼贫民身上的雪水弄湿了我的垫子！” 女孩那娇纵又嫌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就放在那个角落！对，离我远点！真是的...脏死了！还有股怪味。”
艾莉娅感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车厢内一个柔软的角落。身下是厚实温暖的带着绒毛触感的坐垫，与冰冷坚硬的地面天差地别。
紧接着，一件同样柔软厚重，带着淡淡清香的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隔绝了外界的寒意。
好温暖啊。
艾莉娅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嘛～
不是有一种病叫做失温症嘛。
就是人在极度寒冷、濒临死亡时，会产生一种温暖的错觉，然后在这种虚假的暖意中安然死去。
艾莉娅蜷缩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皮毛垫子上。
感觉...这样死去好像也不错？
嘛～最后还体验了一把贵族姥爷家的马车的感觉。
虽然可能只是自己的臆想啦。
这一定是幻觉。是死亡前的温柔陷阱。
喉咙痒得厉害，艾莉娅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肺叶像被撕裂般疼痛。
“咳咳！咳咳咳...”
“噫！吵死了！脏兮兮的还咳嗽！恶心！” 苍白尖利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把毯子给她捂严实点！别把什么乱七八糟的病传染给本小姐！”
为什么自己的幻觉里也会被骂啊？！
艾莉娅被这声音刺得一颤，下意识地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毯子里，只露出一双盈满泪水的，茫然的琥珀色眼眸。她透过毯子的缝隙，怯怯地望向对面。
那个金发红眸的女孩，正姿态优雅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把玩着什么东西。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沉闷声响和车厢内壁炉里木柴燃烧的轻微噼啪声。温暖的食物甜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艾莉娅甚至能看到旁边小几上摆放着精致的银质点心架，里面是各种她从未见过的小蛋糕和饼干。
她的胃部因为饥饿而剧烈地痉挛起来，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嫌弃地瞥了自己一眼，哼了一声：“饿死鬼投胎吗？吵什么吵！” 她随手拿起一块看起来最精致的小蛋糕，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小口，然后将剩下的大半块，像丢垃圾一样塞到了女仆手里，女仆又塞到了艾莉娅的嘴里。
“唔...”
这是什么？
好甜，好软...好好吃...
呜呜呜...
眼泪...眼泪止不住了。
“哭什么哭？难吃吗？” 少女嫌弃的声音立刻响起，打断了她的哭泣，“真是麻烦！给你吃的还哭！早知道不给你了！晦气！”
说罢。
艾莉娅感觉一双稚嫩的的手轻轻的划过自己的脸颊，带走了泪珠。
“别哭了，在哭打你哦！”
艾莉娅猛地咬住下唇，硬生生将呜咽憋了回去，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她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少女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
“我...我这是死了吗？”
“蠢猪吧！要是死了那还能遇到本小姐这么好看的美少女。”
“可...可是我要死了。”
“没人愿意给我工作也没有人愿意给我吃的，我干什么都不行，我...我没有家...”
“我想不到活下去的办法，我想不到”
“我走遍了我能到的地方...我...我...”
“呜呜....”
艾莉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说这些，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停不下来一样。
也许...只是希望死之前有人听自己说说话罢了。
“我真的真的要死掉了。”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闭上嘴巴！杂鱼！”
“唔咦！”
“啪！”
那双小手拍在了艾莉娅的脸上让她的眼睛瞬间瞪大。
“所以我才说笨蛋贫民都是杂鱼，连这种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活下去，才有资格谈以后的事。”
“没有事情比活着更重要了啊。”
“所以，不准再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了！听到没有？！”她凶巴巴地瞪着艾莉娅，“再敢说，我就...我就真把你扔回雪地里去！”
艾莉娅呆呆地看着少女，大脑一片空白。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忘记了下落。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像是被重锤敲击，一下又一下剧烈地跳动。
这是什么感觉？
艾莉娅不知道。她想不明白。
但是...好温暖啊。
吃饱的感觉真好。
少女看着她傻掉的样子，似乎觉得有些无趣，又有些得意。她重新靠回柔软的垫子里，摆摆手，对女仆吩咐道：“回到府里后，带她下去，洗干净，找身能穿的衣服。别让她脏兮兮的死在我家里，晦气！”
嘛～
好像不用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