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黑海里艰难地浮上来。
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熟悉的混杂着霉味和陈年灰尘的空气，冰冷地灌入鼻腔。
紧接着，是坚硬硌人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啊。
是铺在冰冷石板地上的一层带着潮气的干草。
好像...又被扔回到那个冰冷的“厕所了”...
好吧。
这次确实是自己太过分了。
但苍白并不后悔。
脏话这种东西，骂出去了难受的是别人，但如果憋在心里，那自己的心就会变脏的。
苍白骂人向来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不分权贵。
不就是继续住在这种鬼地方吗？！
苍白咬了咬牙，又从那堆干草堆里那自己的小毯子翻了出来盖在身上。
“哈...阿嚏！”最终，一个可爱小喷嚏还是冲了出来，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病好像还没好利索...或者是更严重了。
明明身上是滚烫的，可就是莫名的感觉到好冷啊。
话说自己昏迷了几天了？
肚子里的食物都已经消化殆尽了，苍白能感觉到胃壁在相互摩擦，不断的渗出酸水。
那个该死的圣女神棍，居然对尊贵的自己使用魔法！
要是之前，苍白肯定要把她当做刺客处理了。
寒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即使裹紧了小毯子，也无法抑制身体一阵阵的发抖。
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了...
“可恶...好过分...”
思绪变得支离破碎。
一会儿是艾莉娅那张冰冷的脸，一会儿是芙洛拉圣洁却令人厌恶的微笑，一会儿又是那些贵族们惊恐或幸灾乐祸的嘴脸。
苍白回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的时候，妈妈总是会熬那种苦涩的药汤给自己喝....
可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关心自己了。
就在苍白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和高热彻底吞没，身体冷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沉重的木门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一道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
一个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轮廓熟悉得让苍白即使在迷糊中也绷紧了神经。
是艾莉娅。
艾莉娅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地上这个瑟瑟发抖，狼狈脆弱到极点的前公爵。
“苍白，你这次真的做过头了。”
苍白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用最后一点力气反驳道“我过分什么了？那些贵族哪一个是干净的，哪一个不该骂？！”
“你又懂些什么？！”艾莉娅这一次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少见的表露出了激动的情绪。
苍白毫不怀疑，要不是现在自己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她绝对会把自己打一顿的。
“你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大小姐，是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人，你怎么会知道平民的生死完全都掌握在那些贵族姥爷的手上。”
“是！你是骂爽了！”艾莉娅猛地拽住苍白的领口，硬生生将虚弱不堪的少女从干草堆上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粗暴让苍白一阵天旋地转，喉咙被领口勒紧，窒息感混杂着高烧的眩晕袭来，她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半点力气。
“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在广场上那通‘正义凛然’的指控，那些被你当众扒了脸皮的贵族老爷们，回去之后，会把怒火和羞耻加倍发泄在谁的身上？”
苍白想要反驳，但窒息的感觉只能让她徒劳地发出“呵呵”的声音。
“他们不敢明着对我和你怎么样，”艾莉娅仿佛看穿了苍白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他们有的是办法让那些依附他们生存的平民生不如死。”
艾莉娅猛地松开了手。
苍白猛地跌回干草堆，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艾莉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
艾莉娅很感谢那个金发的小女孩，感谢她救下了即将被寒冷杀死的自己。
但艾莉娅知道。
那个小女孩长大了。
她们...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地位的差别像一道冰冷的沟壑，横亘在两人之间，比这杂货屋的石墙更厚，比冬日的寒冰更难以消融。
感激是私人的，脆弱的情緖，而统治是冷酷的，现实的博弈。
她不能，也绝不会让前者影响后者。
苍白的咳嗽渐渐平息，她抬起盈满生理性泪水的红色眼眸，警惕又虚弱地瞪着艾莉娅。
“你这隔壁领地来的杂鱼，你到底看过我的子民们的生活嘛？”
“一定没有吧，”苍白嘲讽的笑了笑“毕竟你是直接被委以重任的嘛。”
艾莉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因为苍白这句话，更坚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决定。
“我确实没有看过。”
“但我知道在你的律法中，平民要上交的税率可是高得吓人。”
“而这部分钱，全都被你用来享受了！”
艾莉娅弯下腰，几乎与苍白脸贴着脸，呼出的：“苍白·奥古斯特，你才是那个最大的剥削者。”
“而我知道饥饿的滋味，知道在雪地里快要冻死是什么感觉，知道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人可以放弃什么。这些，你这位生来就拥有一切的大小姐，永远无法‘看’到，也永远无法理解。”
艾莉娅的目光扫过苍白因发烧而潮红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
“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亲自去‘看’，去‘体验’。”
艾莉娅直起身，做出了最后的宣判。
“从明天起，你可以离开这间屋子，到外面的街上去。自己想办法，去赚取你一天的食物，去体会一下，你口中那些需要你‘拯救’的子民，他们每一天，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然，”艾莉娅没有给她消化和反驳的时间，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说道，“天黑之前，你必须回来。你的身份，依然是我的女仆。晚上，你需要回来侍奉我，用你的劳动，来抵偿我提供给你的这间能够遮风避雨的屋子和生存下去的机会。”
自己出去...像最低贱的流浪汉一样讨生活？晚上还要回来伺候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女人？！
苍白感觉自己有想要哈气了。
“你...你疯了么...咳咳...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去？最起码....最起码等我的病好了啊。”
“你的病，不用担心。”
这句话让苍白一怔，她抬起朦胧的泪眼，困惑地看向艾莉娅。
“我会让芙洛拉圣女来帮你治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