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他们来得越来越勤，有时是隔半个月，有时是刚走没几天就又折返。每次院门外响起那熟悉的引擎声，姥姥都像被针扎了似的，立刻拽着我往里屋跑，把我塞进炕边的柜子里，叮嘱我“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声”。
柜子里黑漆漆的，铺着姥姥的旧棉袄，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和香火味。我扒着柜子缝往外看，能看见堂屋的影子，听见那些断断续续的争执声。他们还是提“阴体”“容器”“冲喜”，姥姥的声音从最初的愤怒，渐渐变得疲惫，却始终带着不肯妥协的硬气：“我说过了，玲辞是我外孙女，不是你们用来续命的工具！”
那女人的声音依旧尖细，带着不耐烦：“萧大师，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冷冬只剩半年时间了，除了玲辞，没人能救他！”
“救他？你们这是在害他，也是在害玲辞！”姥姥的声音发颤，“那邪门歪道的法子，迟早要遭天谴！”
每次他们走后，姥姥都会坐在柜子前，摸着柜门叹气，半天不说话。我从柜子里爬出来，看着她鬓角新增的白发，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递上一杯温水。
我知道，该来的躲不掉。就像姥姥说的，我这阴阳体的命，是天定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终于有一天，姥姥没再把我塞进柜子。
那天早上，爹和大舅都来了。爹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眼眶红红的，看见我就把我拉到身边，反复摩挲着我的头，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进眼里。大舅的精神好了不少，警服穿得笔挺，只是印堂还有淡淡的黑气，他站在院子里，眉头紧锁，手里攥着个手铐，像是在防备什么。
院子里的气氛剑拔弩张，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没过多久，那辆黑色宝马就停在了院门口。
冷冬和上次那两个男女走了进来，西装男人依旧戴着墨镜，女人脸上的粉更厚了，只有冷冬，还是穿着白色衬衫，脸色依旧苍白，却比之前精神了些。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门见山。”西装男人开口，声音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萧玲辞的阴体，是救冷冬的唯一办法。我们可以给你们钱，给你们想要的一切。”
“我们不要钱，也不要你们的东西。”爹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我面前，“玲辞是我女儿，我不能让她去冒险。”
“冒险？”女人冷笑，“她要是不救冷冬，不出一年，她自己也会被体内的阴煞反噬而死！她的阴阳体需要活死人的阳气中和，这是天定的缘分！”
“你胡说！”姥姥气得发抖，指着那女人，“我能护住玲辞！”
双方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爹和大舅往前站了站，与对方形成对峙，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我躲在姥姥身后，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冷冬。
他站在人群后面，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阳光落在他身上，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显得没那么冰冷了。我心里像揣了一万只小鹿，“怦怦”地跳个不停，脸颊也有点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自己的鞋尖。
可我忍不住，又偷偷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他好像早就知道我在看他，眼神直直的，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笑意。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赶紧把头缩回去，紧紧攥着姥姥的衣角，耳朵烫得能烧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身边的争执声小了些，又忍不住偷偷探出头。
冷冬还在看我，见我望过来，他突然勾了勾嘴角，笑了。
那笑容很淡，像春天刚化的雪，转瞬即逝，却让他冰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了不少。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就转过头，继续听着身边人的争执，仿佛刚才那个笑容只是我的错觉。
可我知道，那不是错觉。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甜甜的，连之前的紧张和害怕都淡了不少。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想：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玲辞，你跟我来。”姥姥突然拽了拽我的手，把我拉进里屋。
她关上门，看着我，眼神复杂：“萧萧，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我愣住了，脸颊瞬间爆红，低下头，小声说：“没有……”
“没有就好。”姥姥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你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活死人，你是阴阳体，你们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
我没说话，心里却有点不服气。我觉得冷冬不是坏人，他看我的眼神，没有恶意，只有温柔。
“姥姥知道你性子沉，可感情这东西，最是害人。”姥姥把我搂进怀里，“你以后的路还长，不能栽在这上面。”
我靠在姥姥怀里，听着她的心跳，心里乱麻麻的。一边是姥姥的叮嘱和担忧，一边是冷冬那淡淡的笑容和深邃的眼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屋外的争执还在继续，爹的声音带着愤怒，大舅的声音很沉稳，西装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带着威胁。可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冷冬刚才的笑容。
我知道，我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这条路上，有姥姥的阻拦，有阴煞的威胁，还有那所谓的“天定缘分”，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可我心里，却没有一点后悔。
我偷偷扒着门缝，看着冷冬的背影，心里暗暗发誓：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我都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如果冷冬真的需要我，我愿意帮他。
屋外的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落在我的手上，暖暖的。我知道，我的人生，注定不会平凡。而冷冬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涟漪，会带我走向何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被动地接受命运。我要主动去选择，去争取，去守护我想守护的人。
包括冷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