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混着泥土的腥气，打在苏云仅存的那只眼睛上，涩得他忍不住眯起眼。
他靠着那根用几根断木棍和生锈铁丝勉强捆扎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挪到新堆的土堆前。
单薄的身子重重坐下。
他背脊佝偻得像株被狂风弯折的枯木。
身下的土堆还带着湿润的凉意，那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亲人。
昨天夜里，妹妹就在他眼前。
活生生被饿死了。
苏云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裤管，仅剩的左手死死攥着，指甲缝里渗进血珠也浑然不觉。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命运如此反复摩擦
上辈子，他刚拿着毕业证走出校门，还没来得及看看憧憬已久的世界，就被失控的卡车撞飞出去，侥幸捡回一条命，却落得下半身瘫痪。
没过多久又查出胃癌晚期。
他在病床上挣扎了三年，忍受着化疗和瘫痪的痛苦希望能够挺过去。
最终却在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地震中，被坍塌的楼板彻底掩埋。
还好重生了。
但是却是一个人类与巫师、魔女爆发大战的残酷世界。
家里人带着他东躲西藏了十几年，躲避着魔女的诅咒、巫师的法术，还有战火蔓延后的饥荒与严寒。
爸爸为了找食物，被森林里的魔物咬得尸骨无存。
妈妈在一次巫师的法术余波中被当场炸碎。
爷爷则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为了给他们取暖，冻僵在雪地里……
如今，只剩下他这个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的残疾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人间炼狱。
可即便如此，苏云的胸腔里，那点名为“求生”的火苗依旧没有熄灭。
他咬着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雨水和泪水，仅剩的左眼亮得惊人。
他还没看过世界的绚丽，还没真正为自己活过一次，怎么能就这么死去？
“我要最后再拼一把！”他哑着嗓子低语，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一定能活下去！”
他撑起那根摇摇欲坠的拐杖，拐杖触地发出“哒、哒”的声响，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在与命运较劲。
他一步一挪，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钻心的疼顺着神经蔓延全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混着雨水滚落。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苏云终于看到了前方开阔的广场。
广场中央搭建着一座简陋的石台，周围挤满了人，大多是面黄肌瘦的孩子和眼神麻木的成年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里，是魔女莫清清临时搭建的试炼场所。
苏云早在路上听逃难的人说过，只要能扛过一场试炼，就能成为这位魔女的仆人，得到饱腹的食物和一处遮风挡雨的居所。
可这试炼的死亡率，却是惊人的100%！
几个月来，近十万人前赴后继，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来。
即便如此，仍有源源不断的人带着孩子赶来。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里，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足以让他们赌上性命。
苏云找了个角落坐下，将拐杖靠在身边，疲惫地闭上仅存的眼睛。
他知道，魔女每四天会来一次，而今天，恰好就是她到来的日子。
没过多久，广场的另一端突然响起一阵微弱的欢呼，像是濒临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苏云睁开眼，但由于距离太远，他听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人群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下一秒，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乌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迅速聚拢，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云咽了咽口水，仅剩的那只眼睛紧紧盯着天空，心脏狂跳不止——试炼，要开始了！
“哗啦——”
伴随着一声巨响，泛着淡紫色光晕的魔药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带着一丝奇异的茉莉花香，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苏云立刻反应过来，之前有人提醒过他，魔药淋得越多，活下去的概率就越高，哪怕只是从0.00000001提升到0.0000001，也是一线生机。
他挣扎着伸展身体，让单薄的衣衫尽可能吸附更多的魔药，冰冷的液体顺着皮肤流淌，带着微弱的灼热感。
很快，魔药开始生效了。
广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有人捂着喉咙倒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
有人抓着自己的皮肤，像是要把那些瘙痒难耐的细胞抠出来。
苏云也感受到了钻心的痛苦，皮肤迅速浮肿起来，像是要被撑破一般，紧接着是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更恐怖的是，他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躁动、背叛，它们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彼此的束缚，彻底“自由”地散开。
“扑通！”
苏云再也站不住，重重地趴在地上，泥土沾满了他的脸颊。
他瘦小的身体不停颤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渗出鲜血，却依旧在心里嘶吼——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啊啊啊！救……救命！”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嘭”的一声巨响，一个人的身体竟然直接爆炸开来。
诡异的是，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血肉，那些破碎的肢体和血肉瞬间化作了新的魔药，融入周围人的身体里。
“救……救救我……”
“我不想死……”
“妈妈！妈妈！”
像是多米诺骨牌被推倒，噼里啪啦的爆破声在广场各个角落响起，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消逝。
而魔药的总量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加浓郁。
苏云能清晰地感受到，痛苦变得愈发剧烈，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他的五脏六腑里搅动。
甚至皮肤都被一点点的撕裂。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失败了。
可他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抗下去。
他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
忽然，痛苦突然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极致舒畅感。
那感觉像是投入了母亲温暖的怀抱，像是春风拂过冰封的大地，又像是疲惫了一整天后跳入温热的温泉，舒适得让他几乎要睡着了。
苏云的意识渐渐模糊，他甚至觉得，或许这里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归宿，只要沉沦下去，就再也不用承受痛苦了……
“不行！”
恍惚间，一道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猛地将他惊醒。
“会死的！我会死的！”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的脑海里。
他猛地清醒过来。
他不想死，他要活下去，要永远地活下去！
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止他！！！
广场旁的高台上，原本已经面露失望的莫清清突然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看着苏云的“蛋”，那原本浮肿的身体渐渐收缩、凝固。
由皮肤构成的“外壳”慢慢角质化，变得坚硬而有光泽，像是一颗即将涅槃的蛋。
莫清清将精神力探了过去，下一秒，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带着不屈与决绝的呐喊，竟微微撼动了她随意释放的精神力——
“我……绝不能死去！”
“我会活着，一直活着……”
“有点意思。”莫清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纤手一挥，剩余那些尚未爆炸的“蛋”便瞬间碎裂化作魔药融入苏云的蛋中。
在她看来，那些人早已失败，而苏云现在的模样，才是真正的成功预兆。
新的魔药融入，但苏云的蛋没有产生剧烈的反应，痛苦与舒适在他体内不断轮转，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魔药构成的“蛋清”缓缓流动，竟开始沟通起天地间那虚无缥缈的生命法则。
微不可见，却源源不断。
莫清清缓缓走下台，来到苏云的蛋前，从袖中取出一块通体漆黑、散发着诡异光泽的石头。
那是奴役石，取自已经逝去的驭道主宰的骨粉，极其昂贵且难以再生，用一块少一块。
这是一种绝对不公正的契约之石。
被使用者将永远无法背叛使用者，自身的一切都将与使用者共享，而使用者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共享力量。
被使用者死亡不会影响使用者，但使用者若消亡，被使用者也会跟着一同死去。
莫清清用指尖的指甲划破自己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奴役石上，随后她将石头缓缓插入蛋中。
石头没有破坏蛋的结构，反而迅速与蛋融合在一起。
等融合完成，莫清清用精神力将整颗蛋轻轻举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激动
“现在，就只需要一点点等待....应该...无论怎么样都玩不坏吧？”
